家里亂紛紛的局面頓時把臘露拉回到現(xiàn)實中來。母親背著剛出世不久的弟弟，正忙著往籃子里撿甜薯，阿達拉著母親的褲腿在號啕大哭，阿發(fā)跟在后面，一邊拾起母親掉下的甜薯塞進嘴里，一邊祈求母親的照顧。

“把孩子們送走已經(jīng)來不及了。你們都到蓄糞坑里躲一躲?！备赣H命令道。

臘露迅速幫母親提起盛滿甜薯的籃子，她不同意父親的安排：“那兒地方太小。”

“要是孩子們哭怎么辦？”母親為難地說。

“你想辦法叫他們別哭就是了?！彼呎f邊把他們推到院子里去。

阿財幫母親和小弟弟們爬進糞坑的時候，蒼蠅嗡的一聲從里面飛起。他先把阿達和阿發(fā)遞給母親，又幫臘露下坑，然后再把那籃甜薯傳給她，最后自己才爬進那個擁擠不堪的小坑里。糞肥淹沒了他們的腳踝，蠅子到處亂飛，甚至鉆到他們的耳朵和鼻孔里。

“真臭?！卑l(fā)埋怨道。

“就因為臭，所以才是藏身的好地方。”母親解釋說，“阿財，你太高了，快蹲下。”

“沒地方了。”

“你們都擠緊一點，讓阿財蹲下?！?/p>

“他坐到屎里了?！卑l(fā)咯咯地笑著說。

“別吵，要不土匪會來把你們?nèi)艿?。?/p>

“臘露，把籃子靠在阿財身上，你來背阿達。”母親說。

“等一會兒，俺還沒站穩(wěn)呢?！?/p>

籃子一滑，甜薯都滾進黑糊糊的糞肥里去了。蒼蠅又一次嗡嗡地盤旋著飛起來，在擁擠的人體上亂撞。

“俺叫你等一會兒嘛?！卑⒇斄R著說。

阿發(fā)哭了：“咱們就拿來這么一籃。這還怎么吃呀？”

“不礙事?！蹦赣H安慰著說，“咱們把它們揀出來，洗凈了再吃。”

“俺不吃屎?！卑l(fā)還在抽咽。

阿達也哭起來了。

“別吵?！蹦赣H用沙啞的聲音命令道，“要是把小弟弟惹哭了，土匪一來，你們就什么也別想吃。”

“可俺肚子餓呀?！卑l(fā)哀求著說。

“俺肚子也餓?！卑⑦_也哭叫起來，用小孩子那含混不清的口齒跟著喊。

“你們聽俺說，要是你們保證不哭，俺就去把那籃甜薯提來?！迸D露說道。

孩子們的哭叫聲馬上停了。

“來不及了?！蹦赣H說，“俺聽到土匪在村里砸門了。”

孩子們又開始啜泣。

“還是俺去吧。”阿財嘆了口氣，欲往外爬。

“你那個地方不好出來?！迸D露對弟弟說，自己已撐起身子爬出坑口。她又探著頭吩咐道：“記住，別出聲，要不俺就不回來了?！?/p>

她跑過院子，走進家門。父親正在把最后剩下的幾個甜薯往籃里裝?！澳愠鰜砀缮?？”他問。

“俺們拿去的甜薯都掉到糞里了。”臘露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她伸手要拿籃子，“俺把這些拿去吧。”

“不行，要留點東西給土匪。要不，他們會把家都給砸了的?！?/p>

“弟弟們都在哭哪。俺拿幾塊回去哄哄他們吧?！?/p>

父親抓起兩把甜薯，將它們?nèi)M臘露的圍裙里。她正欲轉身，砰！砰！門突然搖晃起來，屋頂上的塵土和茅草也被震得紛紛掉落下來。

“開門！”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壓倒了馬蹄聲、錘門聲和恐怖的尖叫聲，清晰地傳到他們的耳中。

“快！藏到爐灶后面去！”父親催促道。

臘露連忙站起來，懷里的甜薯掉得滿地亂滾，她迅速擠進那條狹小的縫隙里。不一會兒，她從墻縫中瞥見大門給撞開了，從外面走進一個土匪，碎成兩段的門栓被他一腳踢到墻邊去。

“你在藏啥？”他大聲問父親。

“沒啥。你瞧，俺給你們撿甜薯哪?！迸D露的父親邊說邊把籃子推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