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泰在一有可能的時候就改回了他原來的名字,但利昂卻一直都沒再改名。利昂總喜歡說他曾經(jīng)對尤金泰說過的那句話:“在這個國家里,身份證件比血還貴。 ”
“炮! ”一個男人將一個寫著中文“炮”字的棋子拍在桌子上。用綠色油漆寫的筆畫在水泥桌子上顯得格外突出、好看。
“炮! ”那個人又說了一遍,“我的象吃了你的肥皇后。 ”
“喂! ”尤金泰捂著后腦勺,就像是受了傷一樣。“再來! ”他一邊重擺棋子,一邊嘴里念叨著棋子的名稱:“炮。象。炮?!?/p>
“表弟, ”我拍了拍他的肩,“看見利昂了嗎? ”尤金泰抬眼看了看,小聲咕噥了一句:“大眾。 ”我轉(zhuǎn)身走開的時候,身后又響起了一陣沙啞、刺耳的聲音?!澳鞘钦l呀? ”“利昂家的老大。 ”“不錯嘛?!薄按蟊娦〕缘辍笔俏易钕矚g的一家咖啡店,但去那里不
是為吃東西。我喜歡那里老式的火車座位,大理石面的桌子,頭頂上不帶燈罩的燈泡,還有旁邊擺著軟墊小紅凳子的冷飲柜。
侍者們正在將糖罐和紙巾盒裝滿,準(zhǔn)備迎接坐灰狗汽車來這里游覽的旅行團的客人。胖胖的克羅尼 ·凱姆坐在四周封起來的收銀臺里。他圓圓的腦袋框在窗口里,似乎將整個窗口都塞滿了,他看起來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大鳥??肆_尼 ·凱姆用他光光的下巴朝廚房努了一下,說道:“利昂在幫忙呢,我那個沒用的炒菜大廚不干了。去他媽的了。 ”
我從扁長的送菜窗口中看到了里邊利昂的身影,他那長
長的脖子和禿禿的腦袋讓我想起了點著的電燈泡。我推開了推拉門,走進廚房?!澳阋徽於荚谶@兒干嗎? ”他笑了笑:“就是中午人多的時候。紐約好玩嗎? ”“不錯。”克羅尼從送菜窗口外喊道:“三碗炸餛飩! ”他向我眨了
眨眼,“大小姐有空來了?幫幫忙吧,幫幫凱姆大叔。 ”
我有時間,于是我洗了洗手,開始包餛飩。利昂問我一些有關(guān)紐約的問題。
“去看時代廣場了嗎? ”
我做了個鬼臉。
“那布魯克林呢?”
我搖了搖頭。
“我坐了地鐵但是方向反了,我看見了。 ”坐在升到地面上的地鐵里,他看到了街上破舊的樓房和巨大的裂縫。利昂感觸很深,他說,布魯克林這個名字很好,恰如其分,布魯克林就是破破爛爛嘛。
“那么,那個自由自在的女神仙呢? ”
我不知道他在說些什么。
“你知道的, ”他把胳臂伸過頭頂。“就是海上那個綠色女人?!?/p>
我笑了,“利昂,那是自由女神。 ”
“那唐人街呢,你去過了嗎? ”
“當(dāng)然了,是和尼娜一起去的。嘿,利昂,你猜尼娜怎么樣了? ”
我看到利昂的眉毛擔(dān)心地皺了起來,于是壓低了聲音?!皠e告訴媽她喜歡那個中國男人。 ”我停頓了一下,“那是個中國大陸的男人。”我說。
利昂用鏟子鏟起一些餛飩,然后重重地敲了一下鍋邊?!澳莻€邁克爾怎么樣了? ”
“她沒有他更好。”
利昂看起來很吃驚,之后他把一只盤子推到我面前,說:“嘗嘗。”我輕輕地咬了一下捏了褶的餛飩皮邊兒。很燙,“最好先
別告訴媽。尼娜的事是說不準(zhǔn)的。 ”“別擔(dān)心,我會守口如瓶的。 ”聽到他這句話,我開始放心地講起來,“再猜猜還有什么
事,利昂? ”他抬了抬頭。我說:“梅森和我。我們在紐約結(jié)婚了。 ”利昂好一陣沒說話,一直皺著的眉毛此時卻伸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