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克是在他叔叔的加油站里晃悠著長大的。那間加油站的門口寫著中文“七十六”號,就在太平洋街和泰勒街的交界處。他的叔叔讓齊克做那些細(xì)活兒,如擦亮、拋光等。直到現(xiàn)在他還一直管齊克叫“細(xì)活兒伙計”。有些人就叫他“細(xì)活兒”,可我還是愿意叫他齊克。他媽請一個中國醫(yī)院里的護(hù)士給他起個英文名字。之后他就有了“伊其基爾”這個名字。這
是個能發(fā)音很快的名字,我認(rèn)為無懈可擊。齊克個子矮,脾氣急。有他幫忙把車修好不會用太多時間。
我上樓給媽打電話,叫她回來。她在生尼娜的氣,想讓我叫尼娜回家。我不想聽,不想告訴尼娜做什么不做什么。
媽每說完一句話都嘆一聲氣,她說出的每個字的力量都足以讓我的內(nèi)心翻江倒海。我聽著她講話,腦子里閃現(xiàn)的是多少次我看到過的媽,縮在鮭魚巷那個黑屋子的椅子里,用她那嘶啞的嗓子叫著安娜的名字。
我現(xiàn)在不再聽了,而是用手把指甲內(nèi)側(cè)長出的廢皮摳掉,然后再把指甲根部的皮向里推,直到白色的月牙露出來。媽每次用那種口氣說話時,我都盡量使自己待在安全、沉默的中間地帶。透過話筒,我聽到電話那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還有“好啊”的喝彩聲。每次那沉重的輪轂罩落回原位,那金屬聲都會帶著一個長長的拖音。
媽又開始說一切是怎樣因我而起,因為我是第一個孩子,是老大,是那個沒結(jié)婚就一直還和爸媽住在一起的孩子。她說話時用的是那種不講理的口氣:“這就是安娜變壞的原因,也是尼娜離開家的原因。 ”
我不想在出門前和她爭吵,但又不能不說點什么,而且口氣也不是那么乖:“尼娜想走,這怪不得我。 ”
電話被按了兩下,然后線斷了。電話里的撥號音寬廣、空曠,就像什么重物在慢慢地向下沉一樣。有一會兒我還想再給她打回去,或者開車回去和她談?wù)?,但我無論如何無法再在
鮭魚巷過一夜了。梅森上樓來,問我是不是想去試試車,買點東西來吃?!拔覄偤蛬屚ㄟ^電話,她很不開心?!薄八偸遣婚_心。 ”他是在開玩笑,這我聽得出來,但我
還是不太高興。他說:“你覺得她是不是想坐豪華郵輪出去玩兒一趟? ”“你開玩笑吧?”我搖著頭說。梅森提醒我說星期一一大早我們就要出發(fā)了。“你媽那
兒總是有事兒。 ”他告訴我把嬰兒店的燈裝上、讓利昂去注冊社會保險,這些都只是權(quán)宜之計。裝上燈既沒吸引來更多生意,也沒使他們的婚姻關(guān)系有所改善。注冊社會保險更沒有給利昂帶來他所需要的興旺發(fā)達(dá)。梅森嚴(yán)肅地看了我一眼,說:“還是好好照顧自己吧。 ”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們就動身趕往半島了。齊克和他的女朋友戴安娜坐在我們后面的奔馳車?yán)?,這樣回去時他們就可以開車送我們。梅森把陽篷打開,坐在里面就好像是在飛一樣,可當(dāng)我向里程表看去時,我們的車速才只有每小時七十邁。梅森喜歡開快車,不僅是超速,而是像船一樣航行。但這輛寶馬車不是他的,所以他無法開足馬力。我坐他的車一向感到很安全。他開得最快的一次是兩個半小時開到太浩湖 [1]。我也幫了忙:幫著察看有沒有直升機。和梅森在一起,在路上
[1] Tahoe Lake,塔霍湖,華人又譯為“太浩湖”。—譯者
與好車一起奔馳,這讓我感覺很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