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麗姑姑在斯坦福超市工作。那兒的生意不錯。我并不介意戴爾大談特談他那公司的成功。有人在說話,不冷場我就滿足了。梅森斜著眼,因為他坐在陽光底下(他是故意這么做的,他寧愿看太陽也不愿意看戴爾)。
“這兒的陽光真好?!泵飞檬洲哿宿垲^發(fā),向后仰了仰身子,然后把坐著的椅子的后腿搖了搖。齊克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也用手捋了捋頭發(fā)。從我坐的地方我看到他燙過的頭發(fā)向上翹起,我能看到他粉色的頭皮和斑斑汗?jié)n。梅森在太陽下看起來很帥,無論是夏天還是冬天他都這樣。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頭發(fā)里總是有一股淡淡的金屬味道。
我把手伸進(jìn)水里,看水波一圈圈蕩開。我又看了看戴爾,他看上去也很不錯,沖浪運(yùn)動員式的身材,打網(wǎng)球曬得黝黑的雙腿,頭發(fā)的樣式也無可指責(zé)。他的房子、生意,就連那一口流暢的英語都在說明著什么??晌抑?,我永遠(yuǎn)也不會和這樣的男人走到一起,一個手掌沒有趼子,雙手不勤快的男人。
梅森把他那支煙抽完了,他站起身來。齊克和戴安娜也放下了手里的飲料。
回到路上,我們大家都為又回到了自己人之中松了口氣??吹矫飞苏粋€星期趴在車下為戴爾修車之后,后者能夠心安理得地躺在游泳池邊的沙發(fā)上,我心里一陣怒氣升騰起來。
“戴爾也應(yīng)該謝謝你的,齊克。 ”我說。
梅森也應(yīng)和著我的話:“對于一個電腦天才來說,他絕對是個笨蛋?!?/p>
“沒教養(yǎng), ”齊克說,“不會待人接物。 ”
“是家教?!蔽艺f。
戴安娜說:“沒有家教。 ”
齊克想在外面吃飯,可我不想。和齊克一起到唐人街外面去吃飯絕不是什么明智之舉。上次我們一起到克萊門街的一個戲劇俱樂部,那出戲劇演的是中國人說話怎么可笑:他們說“三”或“五”的時候,發(fā)音就好像是 “fee-fie-fo-fum”那樣含糊不清。齊克氣得從椅子里跳了起來,掄著拳頭像是
要沖上臺去打一架似的。他大聲地叫著:“別他媽的開中國人的玩笑!”
后來在回停車場的路上,我小聲問梅森:“他難道就禁不起開個玩笑?”可梅森的回答卻是:“你能禁得起多少次玩笑?”
所以我現(xiàn)在可不敢再接受齊克的提議了。我建議大家都去梅森那里自己做飯吃。
梅森在開車回舊金山的路上沒再提結(jié)婚的事,但我看得出他在想這件事。我在他的臉上看得出來:他躲避我目光的樣子,他雙唇緊閉的樣子,還有他繃緊的下巴,一切都說明他在封閉自己,和自己較勁兒。但我知道我不會有麻煩。我知道有齊克和戴安娜在場他是不會說什么的。梅森不是那種當(dāng)著外人的面發(fā)作的人,即便齊克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也沒有說什么,但梅森的臉色給了我警告。整個晚上我問自己,為什么說個“是”字會這么難?
這都要回到安娜的事上。安娜死后媽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她要我回到鮭魚巷和她一起住。我告訴梅森這只是暫時的,但梅森能接受到什么程度呢?他能等多久呢?
我搬回鮭魚巷是因為媽沒有辦法帶著這個問題活下去:出事之前有什么辦法能救安娜呢?我無法帶著這個問題活下去,我同樣無法逃避這種恐懼。
我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如果我當(dāng)時住在鮭魚巷,我是不是能和安娜談?wù)??我如果?dāng)時住在那里,會不會說點(diǎn)兒起作用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