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七日
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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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那封奇怪的去信實在抱歉。這是因為當(dāng)前季節(jié)更替,萬物一新,讓人愛憐,不由得生出了“喜歡喜歡”的想法。其實并沒有那么喜歡,全都怪初秋這個季節(jié)。近來,我也仿佛變成了一只冒冒失失、整日唧唧喳喳喧鬧不停的云雀了,不過,對此,我已沒有了強烈的自我厭惡或是追悔莫及的悔恨之感。最初,我對這種厭惡感的消失覺得不可思議,其實根本沒什么不可思議的。我,不是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截然不同的男性了嗎?我,已經(jīng)變成了一名全新的男性。感覺不到自我厭惡和悔恨,現(xiàn)在,這對于我來說,是莫大的喜悅。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我現(xiàn)在有種作為一名新男性爽徹全身的自滿感。這是我在這所道場的六個月里,從不想任何事情、尊崇簡單暢游生活的人那里學(xué)到的。云雀鳴囀,碧水清流,只是透明地、輕快地活著!
昨日的信中,我愚蠢地贊揚了小麻一番,不過現(xiàn)在我卻想收回一些贊揚。事實上,今天發(fā)生了一樁奇怪的事情,因此借著對前封信中未盡之事進行補充之際,順便向你匯報一下。鳴囀的云雀、潺潺的碧水,請不要笑話我的輕浮。
清晨為我摩擦的是久違了的小麻。小麻的摩擦,手勢笨拙,毫不認(rèn)真。對筆頭菜君也許會仔細(xì)的摩擦,對我卻一直是敷衍加冷淡。小麻,完全只是把我這種人看做是道旁的小石子吧,肯定是這樣的,唉,沒有辦法。但是,對于我來說,小麻卻未必是一粒石子,小麻為我搓背時,我竟然呼吸困難,變得拘謹(jǐn)起來,以致無法輕松地開玩笑。開玩笑時,聲音卡在喉嚨里,根本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結(jié)果,我看起來像極不高興似的一直板著臉,而小麻應(yīng)該也是覺得別扭,為我摩擦?xí)r,一次都沒笑,而且一直沉默不語。清晨的摩擦就是那樣拘束地讓人忍受不了。尤其是,自從那句“告訴筆頭菜,金鐘兒開始鳴叫了哦”之后,我的心情迅速變得緊張起來,而且還是剛剛在給你的信中寫了一通很喜歡小麻之類的話之后,因此,有種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尷尬情緒。小麻給我擦背時,忽然小聲說道:“云雀最好了?!?/p>
我并沒有高興,也不想說什么。能說出這種假惺惺的奉承話,恰恰是小麻并不把我當(dāng)回事的證據(jù)。如果真的覺得最好的話,是無法那樣直白地、毫不害臊地說出來的,這種微妙之處我還是知道的。我沉默不語。于是,小麻又小聲地對我說道:
“我有煩惱?!?/p>
我吃了一驚。為何會說出這么不合時宜的話?讓人感到索然無味。與“金鐘兒開始鳴叫了哦”這種話的效果完全相反,我不禁懷疑她是不是低能。很早以前我就老是覺得她那種笑法非常白癡,難不成是真的?這樣一想,我的心情也輕松起來,故意用愚弄的語調(diào)詢問道:
“你有什么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