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天使手中(13)

在天使手中 作者:(法)多米尼克·費爾南德茲


很久以來,基多就決定進山去找游擊隊。1944年5月的一個早上,他出發(fā)了。我本來還打算說服他留下來,跟我一起隱藏在維蘇塔的閣樓中。誰若是注意到,他是以怎樣的方式,在他的長褲兜里磨蹭著逃過了搜查的那把手槍,并用另一只手撓著他披散在腦門上的黑發(fā)綹,就像一個初領(lǐng)圣體的少年那鬈曲的鬢發(fā),誰就會對自己說,對獨裁的憎恨,對祖國的熱愛,以及其他高尚的情感,甚至還有對他這十八歲的學(xué)生來說十分自然的夸張推理,都在為他更個性化的動機裝點門面。像男人那樣行事,抹去由這幼稚的小發(fā)鬈引起的小孩子樣的迫切愿望,無疑占了很大成分;但它還遠遠比不上那樣一種希望,希望以血的代價,獲得一種自他誕生以來就始終求之不得的認可:在媽媽心中占據(jù)一個地位,即便不能跟我的地位同等,至少也要比她把他流放在那里的不起眼的邊緣更重要。我甚至不排除這樣的懷疑,即他已經(jīng)想到了去死,把死當(dāng)做幫他贏得那一份合法寵愛的唯一方法。噢!當(dāng)然,是以混雜和隱晦的措辭,而不是以我使用的突然的形式?;嘁淮味紱]有嘗試過說服我跟他一起走:這不太像是一種忽略,假如你想一想,對奧貝爾丹和皮薩卡內(nèi) 的敵手來說,任何一個新戰(zhàn)士都不會是多余的;相反,這是一種十分自然的忘卻,只要你一想到,嫉妒的小弟弟總需要有一塊與兄長對抗的園地,這一次,兄長被他成功地遠遠甩在了后頭,無法跟他爭奪戰(zhàn)斗的榮耀和犧牲的光環(huán)。

我是唯一一個還能看穿真相的人,知道我弟弟是在虛張聲勢,但我也是最后一個能利用這種認識勸他放棄計劃的人。他必須為自己的出發(fā)添加的神秘色彩,更加速了我們的分離。他趕到火車站,大聲地問賣票的人,聲音故意大到讓在場的職工和旅客全能聽見,他要買一張去博洛尼亞的票。買了票之后,他決定偷偷地登上去斯皮林堡的列車,他把我拉到車站的一幢小房子后面。一片空地,滿地都是臟紙和碎瓦礫,用做了我們的告別場所。還有時間留住他嗎?突然,他用他那清亮的男高音,唱起了堂卡洛斯和波薩在圣久斯托修道院中高歌的二重唱 。

上帝,你想在我們的靈魂中

注入愛情與希望,

敬請你在我們的心中

點燃生為自由人的欲望。

我猶豫了一會兒:上帝也好,歌劇的音樂也好,劇本的蹩腳詩句也好,在我看來,都不是跟一個親愛者告別的最好辦法。但是,有什么辦法不回答他熱辣辣的召喚?尤其是因為,侯爵的角色很適合我男中音的嗓子。

我們發(fā)誓要生在一起

死在一起……

我驚訝我在喃喃而吟。隨后,齊唱時,我不再壓抑我的嗓音:

無論在地上還是在天上

你的仁慈都將使我們聚集一堂。

整段二重唱就此唱完,充滿了兄弟情誼的山盟海誓,跟壓迫者斗爭到底的決心,對我們平庸命運的蔑視,諸如此類的話語:我們表達了我們不帶絲毫作弊能做到的所有一切,但它們隱藏了另一些東西,對這兩個即興歌唱家的個人未來而言更為重要的東西。

我們的音樂展示戛然而止。去斯皮林堡的慢車,基多一直用眼角監(jiān)視著的那一列,在鐵軌上顛簸著啟動了。他跑向車站,繞過小房子,在高高的人行通道旁跑上了道砟,然后跳上了最后一節(jié)車廂,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威爾第為兩兄弟之間可能出現(xiàn)的最微妙的問題,提供了修辭學(xué)上一種優(yōu)雅的解決法。

在基多離開卡薩爾薩之后,修辭學(xué)還在繼續(xù)追他。它難道沒有放松一刻它的遺命嗎?假如我準備就他九個月的游擊生活,敘說一些可怕的真相,那也該我倒霉。他參加了奧索波的旅,用的名字是艾爾梅斯,你一定記得,那是他的朋友帕里尼用過的名字,可惜這個朋友在俄羅斯的大荒原中失蹤了。一個君主主義者,波拉,統(tǒng)帥著這個旅。旅!多大的一個稱呼,用來指十四五個人,他們?yōu)榱似垓_敵人,打出了十倍于實際人數(shù)的旗號,但他們不得不頻頻轉(zhuǎn)移,在卡爾尼山嶺中疲憊不堪地行軍。

媽媽在9月份找到了他。道德至上,身體強壯,游擊隊員有嚴格的組織,給德國人以沉重打擊。我還保留著一封他10月份來的信,署名是“阿瑪麗亞”,在信中,他用密碼般的言語,敘述了他表面女性化的生活:預(yù)見不久就將下雪,為了使她能體體面面地參加冬季體育活動,我們應(yīng)該給她寄去全套的裝備,手套、帶刺釘?shù)难プ?、羊毛?nèi)衣、還不算風(fēng)雪帽和太陽鏡。

德國陸軍元帥凱塞林,統(tǒng)帥著德國步兵、法西斯民團和俄羅斯逃兵,在11月發(fā)動了進攻。我弟弟和他的一個朋友,基諾,對一個哥薩克小分隊作了整整一夜的抵抗。奧索波旅,政治上很溫和(絕大多數(shù)成員加入了行動黨,基多也注冊在內(nèi)),在烏迪內(nèi)以北約二十公里處打響了戰(zhàn)斗。由共產(chǎn)黨人組成的加里巴爾蒂旅,當(dāng)時駐扎在附近地區(qū)。這兩支部隊被人數(shù)多得多、裝備也更精良的敵人纏住,?是簽訂了一份聯(lián)合協(xié)議,然后就合并為加里巴爾蒂-奧索波師,服從于統(tǒng)一的領(lǐng)導(dǎ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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