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中進(jìn)了寨,村里的婦女主任接待了我們,原來她得到消息后,早就做好了安頓我們的準(zhǔn)備。寨子里男人的穿著與漢人無異,女人都穿著花花綠綠的民族服裝,少女以鮮艷,中年以素色,老年以青黑為主。婦女主任四十開外,穿著素花衫,布綴扣,精明干練,她要我們叫她阿朵。
阿朵說給我們安排住在一戶寬敞干凈的人家,一邊說一邊帶領(lǐng)我們走在寨中的小道上。這時太陽落山了,時值夏末,在城里時還穿著單薄的襯衣,可來到這海拔高的寨子,一失去了太陽的光輝,空氣立刻就變得清冷起來。我們感覺到陣陣寒意,裸露的胳膊上起了雞皮疙瘩。
一日之間,我們就從喧囂的城市來到這古樸的山寨,似乎時光一下子就倒流了一百年。傍晚炊煙中的寨子寧靜迷人,不過一天的勞頓使我們此刻只想找一個歇息的地方,美麗的寨景還是留待以后的日子去仔細(xì)品味吧。七拐八彎,我們走上了一戶人家的石臺階,主人熱情地迎出來攀話,很快把我們引向火塘。
阿朵和他們說話用土語,嘰里呱啦地我們?nèi)齻€學(xué)生聽不懂。好在主人一家都會漢話,和我們說話時也用漢話。原來這一戶人家早就得了信,知道城里的醫(yī)生要來,準(zhǔn)備好了晚飯,正等著我們一起吃呢。
這時阿朵跟我們告辭說要走了,阿婆拉住她說著什么,看樣子是款留她吃飯吧。阿朵露一口潔白的牙齒,柔柔地笑,好像是說吃過了,輕輕地掙脫了阿婆的手,慢慢走了。從小在鄉(xiāng)下長大的我,對這一幕異常熟悉,淳樸的民風(fēng)是天下所有鄉(xiāng)村的共同特征。我看到我的兩個同伴,這兩個姑娘瞪著黑黑的眼珠,一臉茫然,城里長大的孩子是不知道個中滋味的。
火塘上吊起了鐵鍋,鍋里燉著切成大塊的臘肉,饞人的香氣一陣陣飄蕩開來。這時我感覺到餓了,再望一眼身邊的兩個同伴,她們的眼神也被鍋里的翻滾吸引住了。一竄一跳的火光映照在她們書生氣的臉上,竟也有了許多健康的紅色,還沒有吃這鄉(xiāng)村的飲食,只是在這火塘邊一坐,她們馬上就變得紅潤起來,村姑起來。
我們端碗吃了起來,青菜、紅薯粉絲都下在鍋里燙熟了吃,蔬菜吸進(jìn)了肉的肥油,使菜軟而潤滑,使肉爛而不膩。開始我們還吃得斯文,很快就進(jìn)入了狀態(tài),直到吃得紅光滿面,直打香嗝兒。
小嫣奇怪地問:“阿婆,熱天還有臘肉啊?”
我心里覺得好笑,她到現(xiàn)在才回過味來,知道吃的是臘肉了。
阿婆說:“我們的臘肉年頭吃到年尾。”
一萍問:“過夏天也不壞???”
阿婆說:“不壞的,掛在火炕上,有煙熏著?!?/p>
我知道,這看似黑不溜秋的煙,實際上是保存食物防腐的好東西。農(nóng)村人都知道,屋沒人住,幾年就會朽壞,所以有“人柱子”之說,實際上不是人撐住了屋,而是煙撐住了。原來木板壁木柱頭的屋,一到黃梅雨天、六月暑熱天,就要發(fā)霉生蟲,而沒人住時,門窗不開,空氣不流通,更要加速朽壞。只要有人住在屋內(nèi),就要生煙火,而這煙火是熏干劑,是防腐劑啊。
所以,山里的人家,常年都可以吃到臘肉的,不用冰箱,而是用與冰箱原理相反的東西——煙火熏烤。
我從聊天中得知,這是一個大家庭。阿公阿婆年屆六旬,兩個女兒出嫁了,大兒子結(jié)婚后分家另過,二兒子新婚不久,便是坐在一起默默扒飯吃的小兩口,還有一個幺兒,是個十多歲的學(xué)生娃,吃飯時靦腆地低著頭,此刻正瞪著黑亮的眼睛望著我們。
這座房子真的很大,柱子又粗又直,木板厚實,都是深黑色,透露出年代的滄桑。我問:“阿公,這柱頭是什么木料的?”
阿公說:“馬桑木?!?/p>
“沒聽說過有這種木啊,是不是古時候的木,現(xiàn)在絕種了?”
“現(xiàn)在有是有,稀少得很!最大的只有碗口粗?!?/p>
“那為什么你家的柱頭這么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