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似有一絲陰森的氣息,錢思哲的面部肌肉不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他暗自做了個深呼吸,控制了自己的情緒。
被潔凈的被單覆蓋著的這個女人面部無任何表情。床頭柜上,一個裝有安眠藥的藥瓶翻倒在上面,瓶口周圍散落幾粒藥片。
“也許這也是一種解脫吧!”錢思哲在心里暗暗嘆道。
“錢科長,有問題嗎?”看到錢思哲久久地凝視著女尸,年輕的法醫(yī)楚延清不由地問道。
錢思哲“嗯”了一聲。
說實話,現(xiàn)在的錢思哲已不像年輕時那樣,總想遇到一些大案、要案、疑難案件,也好充分展示自己的聰明才智,立立功,受受獎什么的?,F(xiàn)在的錢思哲是巴不得少一些死亡,少出現(xiàn)一些需要檢驗的尸體,即使有需要檢驗的尸體出現(xiàn),在未檢驗之前都希望檢驗結果是屬于疾病、意外事故之類。退一步說,也希望是自殺造成的死亡,而不希望是謀殺、傷害以及其他暴力案件。有時在檢驗尸體時他會突發(fā)奇想:“可能這人是假死吧!”以至于他對溫度尚未完全冷卻的尸體不愿馬上進行解剖,就算死亡征象已經(jīng)很明顯,也總要找理由拖延一段時間。當然,也許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相信,尸體未完全冷卻的時候,死者的靈魂還未離開軀體,在這時候進行解剖檢驗是對死者的不尊重。這種心情他沒有給任何人透露過,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堅持著。
在聽到楚延清的問話之后,他伸出手指在女人的鼻孔前停留了片刻,想試探一下她是否還有微弱的呼吸存在,然后輕輕地摁了一下頸動脈處,再去翻開女人的眼瞼想看一下瞳孔的對光反射,他的手哆嗦了一下又收了回來。
法醫(yī)楚延清把剛才放置在女人肛門內的溫度計抽了出來,將粘附在溫度計上的糞便粘液用衛(wèi)生紙擦拭掉,查看了一下溫度刻度。測量尸體直腸溫度要每半小時記錄一次,要反復測量多次,以便根據(jù)尸體溫度下降情況并結合環(huán)境溫度來推斷死亡時間。女人肛門內散發(fā)出來的糞臭味將室內空氣熏染得一團糟,照相員鄢仁憋不住去把窗戶打開。窗簾被拉開后,一束陽光乘機竄了進來,灑在了女人的臉上,好像在打一個舞臺特寫,塵埃在光束中肆意地舞蹈著。
錢思哲慢慢地將目光從女人臉上收回,跟隨陽光中的塵埃奔向窗外,窗外的天空神秘而高遠,灰藍得近乎慘淡卻又孤傲。
干了近二十年法醫(yī)的錢思哲,檢驗尸體已經(jīng)有上千具了,他對尸體最深的感受,不是刺鼻的腐臭、惡臭以及檢驗尸體后殘留在自己頭發(fā)上、衣服上的反復沖洗、反復揉搓對你卻依然無限眷顧、如影隨形的那種臭,不是綠頭蒼蠅在空中橫沖直撞地撲面而來,乘你不小心鉆入鼻孔、撞進口腔,叫你不停地咯、不停地吐唾沫的那種難受,不是鮮血淋漓、傷痕遍體、面目猙獰、令人毛骨悚然的那種殘忍、恐怖……是一種冷,一種刻骨銘心的冷,以及由那種沁人心脾的冷而生發(fā)出來的一種陰森恐怖的感受。
那是參加工作后的第一個春天。
陽光很好,花兒也在開放,水庫四周嫩綠的小草也一棵接一棵地伸直了腰,享受著祥和的氣息,吞吐著淳樸的味道。
突然響起的一聲緊似一聲的“有人淹死了”的刺耳驚叫,使得樹叢中棲息的小鳥“撲吱撲吱”地在水庫上方盤旋著逃離了。
他接到局里通知趕到現(xiàn)場時,水庫邊已聚集著不少的人。因死者不是本村人,尸體還漂浮在水庫中央,沒人下去打撈。經(jīng)過反復動員,下去了幾個年輕小伙,但一到尸體旁邊卻因害怕而無功返回。沒辦法啊,山里人對落水死亡的人有一種恐懼感,認為水鬼會把自己拉下水去當墊背的。
日頭已偏西,大家一籌莫展。他已觀望多時,早已按捺不住。此時,同事以及帶隊的領導也把目光投向了他。
作為文革后分配到公安局工作的第一個大學畢業(yè)生,那時的大學生很少,因此,到了工作崗位后,他被同事們稱為白面書生,總被認為缺乏陽剛之氣。這不,機會來了,這正是向同事、上級表現(xiàn)自己大無畏英雄氣概的大好時機嗎?于是他便毫不猶豫地脫掉衣服,跳入水中,一個猛子就扎到女尸旁邊,左手拽住女尸頭發(fā),右手劃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