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安帝所處的時代里，君主不能只顧著私人的怨恨。

旱魃、洪水、饑饉接連不斷，連首都洛陽也陷入饑荒?？赡苁翘鞛?zāi)，但更可能是人禍。

匈奴分裂后，北匈奴就不具威脅性了，而跟漢有和親關(guān)系的南匈奴開始屢屢侵犯國界。當(dāng)時，高句麗在進(jìn)攻東漢在朝鮮半島上的領(lǐng)土。匈奴的強(qiáng)敵鮮卑在東北也有令人畏懼的態(tài)勢。因馬援的討伐而被迫移居到西北的羌族，動向也不穩(wěn)定。在遠(yuǎn)征西域的時候，他們馬上被動員參加，心有不滿是顯而易見的。

因班超的活躍，西域基本安定，七十一歲的他于和帝永元十四年（102），在離別洛陽三十年后凱旋。但西域再次變得不太平，東漢于安帝永初元年（107）撤銷了西域都護(hù)。東漢再也不能發(fā)力于西域了。

關(guān)于國家大事，在安帝周圍跑前跑后的都是二流宦官和乳母的女兒一伙人。安帝親政的質(zhì)量要遠(yuǎn)遠(yuǎn)落后于鄧太后攝政時。

安帝的皇后是閻氏，她沒有生下子嗣。安帝只有一個兒子，就是李貴人所生的劉保。而李貴人被閻皇后所殺。閻皇后擔(dān)心將來如果劉保登基，會向自己尋仇，因此設(shè)局廢了皇太子。聽從閻皇后所言、廢了自己唯一兒子的安帝，與其說是愚昧，不如說是愚蠢吧。

此時，擔(dān)任太仆的一個叫來歷的人，對廢太子之事表示了強(qiáng)烈的反對，說十歲的皇太子有什么罪，經(jīng)書里不都說不滿十五歲的人，過錯不在其身么？骨氣之士就這樣時不時地出現(xiàn)，但很快他就被解職。

劉保被廢是在延光三年（124）。第二年，三十二歲的安帝死在旅途中。閻皇后沒有選安帝的親兒子，而是把皇族中最年少的北鄉(xiāng)侯劉懿立為皇太子。劉懿三月即位，十月就死了，所以《后漢書》沒有給這位少帝立帝紀(jì)。

劉懿死后，閻氏一族秘不發(fā)喪，開始研究后繼者的人選。但無論怎么隱瞞喪事，在跟前服侍的宦官總是會知道的。孫程召集了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十九個宦官，襲殺了閻氏一族的宦官，讓已被廢的皇太子劉保登基。閻太后被幽閉，閻氏兄弟全部被誅殺。因?yàn)榧次坏氖前驳鄣莫?dú)子，所以誰都沒話說。

劉保被稱為順帝，東漢的第八代皇帝。不過劉懿并不是以皇陵，而是以諸王之禮下葬的，所以也可以說順帝是第七代皇帝。順帝把立下大功的十九個宦官一并封為列侯，這讓人們感到震驚。

就算是在清除竇氏一族時立下大功的鄭眾，也是十年之后才成為列侯。已經(jīng)去勢的宦官自然無法生育子女，即使獲得爵位也不過一代人而已。然而，順帝陽嘉四年（135），宦官也被允許通過養(yǎng)子繼承爵位。另外，以前只有三公九卿和二千石的大官才有推薦官吏的資格，而宦官也被授予了推薦權(quán)?；鹿僦猩踔劣腥税奄I來的奴隸都推薦成了地方長官。光武帝所期盼的骨氣之士對這種風(fēng)潮自然無比憤慨，他們士大夫要成為列侯，必須賭命來往于戰(zhàn)場之上才行，然而這些男不男女不女的宦官，受益于宮廷里的皇位爭斗，十九人全成了列侯。外戚雖然可憎，但從身份來講，也是士大夫階層出身。東漢從成立以來就是一種豪強(qiáng)聯(lián)合政府，因此比起宦官掌握的朝廷，他們寧可希望由外戚來掌控朝廷。

大將軍梁商的女兒被冊封為順帝皇后，此時的士大夫們正在尋找能牽制宦官勢力的強(qiáng)大外戚。梁氏比起閻氏，豪強(qiáng)層次要高不少。

皇后的父親梁商是個謙虛的人，他連兒子的封爵都拒絕了，被任命為大將軍后他卻稱病躲在家里。與其說是謙虛，可能《后漢書》里說得更貼切

——性慎弱，無威斷。

他被認(rèn)為是一個小心翼翼的人物。然而，兒子梁翼正好與此相反。不怎么學(xué)習(xí)，嗜好閑游飲酒?！稏|漢書》里也說他

——暴恣，多非法。

永和六年（141）梁商死后，這個問題兒子梁翼就任大將軍。

建康元年（144），三十歲的順帝死去，兩歲的皇太子劉炳即位。這就是沖帝，生母叫虞貴人。東漢只有初代光武帝的皇后生了兒子，以后沒有一個皇后生下兒子。不得不說這和皇帝壽命奇短一樣，是個奇異的現(xiàn)象。好不容易才登基的沖帝，三歲時就死了。

太尉李固此時主張應(yīng)由年長的皇族即位，這是正論。因?yàn)榛实勰暧?，外戚就會掌握?quán)力，宦官的權(quán)力也不容易剝奪。李固的正論被已經(jīng)成為皇太后的梁氏及其兄梁翼拒絕，年方八歲的劉纘被立為皇帝。這是渤海王劉鴻的兒子，其曾祖父劉伉正是為和帝取得《漢書·外戚傳》作參考的人物。新皇帝被稱為質(zhì)帝，卻一反梁氏期盼地英明，在梁翼覲見的時候，大膽地說

——這是個跋扈將軍啊。

這句話顯露出如果我長大成人，就容不得你這樣跋扈的氣概。梁翼判斷出這個少年是個危險人物，干脆就毒殺了他。

后繼者的候補(bǔ)人選有質(zhì)帝的堂兄弟清河王劉蒜和蠡吾侯劉志。劉志十五歲，和質(zhì)帝的父親是同一代，繼承就成逆向的了。劉蒜年齡不明，是質(zhì)帝伯父的兒子，可能相當(dāng)年長了。不管怎么說，劉志相對而言操縱起來更為容易。李固對此表示反對，于是梁太后撤了他的職。

還有一說，劉蒜在去見中常侍（宦官）曹騰的時候很失禮。就算劉蒜不知道宦官有多希望皇族對他們畢恭畢敬，但他也應(yīng)該知道曹騰是深得順帝信任的宦官。曹騰做了大長秋（皇后侍從之首），是個列侯。他因是宦官，自然沒有兒女，但在陽嘉四年的許可令后，收了個養(yǎng)子叫曹嵩。這個曹嵩的兒子不是別人，正是曹操。慢慢地，《三國志》之風(fēng)飄了過來。

十五歲的劉志即位后，稱為桓帝。如前所述，據(jù)說這位就是中國皇帝中最早的佛教信徒?；傅哿⒘禾蟮拿妹脼榛屎?，所以外戚梁氏就和皇室結(jié)下了兩重關(guān)系。

梁氏的權(quán)力持續(xù)了二十年。梁翼肆無忌憚，為所欲為，妻子孫壽的專橫也不亞于他。宮廷中外戚和宦官是對立的，但賢明的梁太后在宮中能夠馴服宦官勢力，所以梁氏的專橫才不被追究?？赡茉诠倮敉扑]權(quán)上，外戚推薦的是政府高官等名譽(yù)職位，而宦官推薦的是縣一級的長官——地位雖低、收入?yún)s高的官員。像是一種職業(yè)分工，沒發(fā)生什么沖突。

然而，梁太后死后（150），梁皇后也死了（159）?；傅酆土夯屎蟮年P(guān)系很早就冷淡了，他愛的是一個叫猛女的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