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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由勝利方書寫，這種事情再自然不過，也一再發(fā)生。通過被稱為“玄武門之變”的政變，高祖李淵的次子秦王李世民殺了皇太子哥哥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迫使父親退位，親自登基。這正是古往今來被譽為明君的唐太宗。

只要讀史，就可知李世民武功卓越。然而也不能忘記，歷史是由太宗李世民一方寫成的。李世民擊破王世充和竇建德的時候，皇太子李建成在后方防備突厥，這在前面已經(jīng)提到。為了能夠?qū)崿F(xiàn)對河南反對勢力的討伐，防備突厥就是關(guān)乎根本的大事，而李建成漂亮地完成了這一重要任務(wù)。李建成的功績雖未被抹殺，但就像是被太宗的臣子史官們盡力壓住。與此相反，太宗的業(yè)績就讓人覺得極盡詳細。

按照一般的說法，是太宗讓父親李淵下定決心起兵反隋的。但與舉兵相關(guān)、可稱得上是基本史料的《大唐創(chuàng)業(yè)起居注》里卻不是這樣記載的。此書是由李淵的記室參軍（負責文書記錄）溫大雅所著，是李淵從舉兵到攻克長安、即帝位的三百五十七天的日志。這本書的說法是，太原舉兵是李淵自己的決斷。

正史《舊唐書》和《新唐書》記錄來源資料的執(zhí)筆陣容中，有些稍顯怪異的人物。不得不承認，太宗促成高祖下決心這件事讓人存有疑問。而且在正史中，部將的功勛全都成了太宗一人的，而敗戰(zhàn)則全都成了部將的錯。前述薛舉父子攻到了長安附近，是因為擊退了李世民的軍隊后才能有此進展的。正史把這歸結(jié)為殷開山和劉文靜的輕率，但這兩人的上司正是李世民。武德三年（620），梁師都會同突厥進犯，被行軍總督段德操擊破，但正史卻沒有提到段德操曾是李建成的麾下。盡管有點啰嗦，但還是要提及另外一件事：太原起兵后，最先抵達并開始進攻長安的是軍頭雷永吉?！洞筇苿?chuàng)業(yè)起居注》中說雷永吉屬于東面軍，而攻擊長安時李建成指揮的就是東面軍，世民則是西面軍。最先到達的人名雖未被偷換，但為了對自己有利而省略了他的后臺，這也可稱得上是一種曲筆。

我們以此為前提，依正史所述，簡要說一下玄武門之變。

秦王李世民軍功卓著，聲望極高，皇太子李建成對此感到不安。這應(yīng)該是事實。李淵嫡出的兒子只有建成、世民、元吉三人。舉兵時，李元吉留守太原，但在遭到北方劉武周的攻擊后逃到長安。收復李元吉丟掉的并州的還是李世民。他從并州凱旋后，還沒來得及洗去征塵就前去討伐王世充了。

因為戰(zhàn)敗了的李元吉仍是齊王，而李世民的功績又太過耀眼，因此高祖李淵覺得秦王的王位已經(jīng)不足以封賞他，就授予他“天策上將”這一前無古人的稱號，還營造弘義宮供他居住。這一舉措讓人們看出，李淵準備對次子李世民加以特別的待遇，同時也讓李世民的手下看到了希望。

兄弟之間經(jīng)常因其各自周圍的人而變得不和。剛剛建國的唐王朝分為皇太子派和秦王派，派勢斗爭激烈。李淵有三個嫡子，不過如果加上側(cè)室所生，就是二十二子十九女。竇皇后除三個嫡子，還生了平陽公主。側(cè)室們?yōu)榱俗屪约核鬃邮艿嚼^任者的保護而去巴結(jié)皇太子，這沒什么奇怪的。正史里寫皇太子和李元吉

——外結(jié)小人，內(nèi)連嬖幸，高祖所寵張婕妤、尹德妃皆與之淫亂。

婕妤、德妃是女官的位子。雖說是和父親的愛妾淫亂，但這也只能說明，她們?yōu)榱俗约汉⒆拥膶矶^度地親近皇太子。

在皇太子派和秦王派之間的勢力斗爭中，表現(xiàn)積極的自然應(yīng)該是后者。除非皇太子有大過，否則繼承帝位就是鐵定了的。李世民派如果不能推翻皇太子，就不可能即帝位。正史中說皇太子派

——日夜譖訴世民于上。

不過按理，應(yīng)該是兩方都在互相譖訴，而秦王派更加激烈。由于這一派中有房玄齡和杜如晦這樣的智略謀士，皇太子派就勸說高祖流放這兩人。高祖已經(jīng)對兒子間的爭斗感到棘手，就打算讓這兩個謀士遠離世民，希望能以此來解決問題，這應(yīng)該是真相。

肯定會有意見認為，皇太子畢竟是皇太子，所以挑起如此的勢力斗爭，責任在于世民一方，理應(yīng)加以處理。高祖曾想過要處理世民，但因他曾為天下立下大功而改變了主意。李淵如此優(yōu)柔寡斷，大概使得兄弟爭斗更加激烈了。正史中說處理世民的意見是由皇太子和后宮直接上報的。不過從國家的立場來看，處理世民是正論，因此可能是由中立的廷臣提出了這樣的意見。

皇太子派中也有像魏徴這樣的，主張應(yīng)在此時殺了世民。這說明，派系斗爭已經(jīng)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李世民也上訴說哥哥想殺自己。為此高祖回應(yīng)：“那就明早聽你們兩人說?！贝蟾攀菦Q定讓他們當著自己的面修復關(guān)系。

于是，李世民下定決心發(fā)動政變?！顿Y治通鑒》說“建成性頗仁厚”，人緣好，也無大過。所謂和后宮女性淫亂之類，可以認為是勝利方隨意的曲筆?；侍釉诟富拭媲爸灰饷髡?，就不會有問題，所以李世民只有大逆轉(zhuǎn)一個辦法了。

如果被天子召見，皇太子也必須覲見。因是緊急時期，皇太子有武裝兵保護，由玄武門進入。玄武門相當于宮殿北門，要通過就必須有符籍（進入宮殿的通行證）。盡管帶著兩千武裝兵，但持有符籍的人不會太多，所以大部分人在玄武門外待命，皇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僅帶著少量護衛(wèi)，就進了玄武門。

玄武門的守備隊長常何曾是皇太子的舊部，因此皇太子對他很放心。然而常何多半是被收買了，因為李世民在玄武門設(shè)下了伏兵。只要常何不屬于李世民一方，李世民就做不到這一點。

就這樣，皇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被干脆利落地殺了。這是背叛和暗算。讓高祖說出兄弟一同覲見的話，不過是為了引出皇太子。

20世紀初敦煌石窟中發(fā)現(xiàn)了大量古文書，其中大部分被斯坦因（Aurel Stein，1862—1943）和伯希和（Paul Pelliot，1878—1945）等人帶了出來。常何的墓志銘就在伯希和帶出的那部分中，就是如今收藏在巴黎國民圖書館中的2640號文書。政變發(fā)生于武德九年（626），而三年后常何升任將軍，做了兩千石的中郎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