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師帶我們?nèi)⒂^廁所的時候,男生們往另一個方向呼啦啦地跑開,我一個困惑的瞬間,她對我說:“女生在這邊,別走錯了?!?/p>
我來不及感謝,只奇怪她為什么那么清楚。
“小蕓?!蔽矣浀靡郧皠e人是這么叫她的。
“什么?”她轉(zhuǎn)過頭來,肯定了我的稱呼。
“嗯,以后,是不是要穿校服?”
她想了一下,說:“不用吧!”然后我倆的目光都轉(zhuǎn)向高年級的學(xué)生,發(fā)現(xiàn)他們并沒有穿。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氣,用余光看她,發(fā)現(xiàn)她也小心而慶幸地笑笑。女孩子的心是多么的相似??!
于是小蕓成了我的好朋友,形影不離。
那時候,我沒有學(xué)習(xí)成績好壞的概念,甚至不知道什么叫作業(yè)和考試。
第一次發(fā)下考試卷子,我看到白花花的碩大紙張,還以為準備上美術(shù)課。問同桌的男生建一,他說這叫考試,像寫作業(yè)一樣就可以了。我又問他什么叫作業(yè)。他斜眼看我,說做題就可以了。
結(jié)果那次考試我稀里糊涂地得了全班最高分,建一用一種特別怪異的眼神看我。
那時候?qū)W漢語拼音,瑤晶總也學(xué)不會。尤其是“小”這個讀音,無論宋麗佳教她多少回,她都記不住。宋麗佳帶瑤晶上街,碰到小蕓母女。宋麗佳熱情地迎上去,先和小蕓媽媽打招呼,然后和藹地問小蕓:“現(xiàn)在學(xué)拼音,都會嗎?”
“會!”小蕓自信地點頭。
“那我問你,‘小’怎么拼呀?”宋麗佳接著問。
“西一襖——小!”小蕓響亮地回答。
宋麗佳拍拍孩子的腦袋,夸她聰明。斜眼看瑤晶,傻得冒鼻涕泡,心里好一個恨鐵不成鋼。
那時候在校日每天上午、下午各一次加餐,中午還有小飯桌。每月一訂。
想標新立異的時候,自己從家里帶零食吃,不訂加餐。但第二個月肯定忍不住又向父母提出訂學(xué)校加餐的要求,總覺得學(xué)校發(fā)的那一小袋可可奶和蛋糕比自己家的好吃。直到升入高年級,訂加餐的人數(shù)驟然減少,加餐被自然而然地取消了。
吃小飯桌的人數(shù)是一半一半,因為是就近入學(xué),家離學(xué)校都不遠,中午家中有人的同學(xué)放學(xué)結(jié)伴回家吃飯,比較自由。我是一直堅守到最后依然留在學(xué)校吃飯的那一批,因為家里實在沒人趕回來給我做飯。
在小飯桌的日子,我無比羨慕那些回家吃飯的孩子。每天我們吃完小飯桌,經(jīng)過午休,要一直到距下午上課半小時的時候,才放出來活動。而那些回家吃飯的孩子,早早就到校玩了。我們坐在教室里聽樓外他們歡聲笑語,心中急切。
坐在窗邊的座位時,我還可以透過窗戶看外面的熱鬧。那時的小蕓在外面自由自在,她不會注意到室內(nèi)的我的目光,被遮藏在一片枝繁葉茂的后面。我們的教室在一層,窗外是花壇,草木旺盛。透過那些葉子看外面的世界,是一個被綠色渲染過的世界,像家里陽臺上的風(fēng)景。
在我印象里,透過窗戶看到的四角天地,都是那一道風(fēng)景。綠的清,綠的靜,綠的我心無雜念。我像是跑道上的賽馬,除了自己腳下的道,看不到旁的東西。小蕓是離我最近的一匹,我在心理上能感受到她噠噠的馬蹄,以及所帶給我的震撼。
建一要和我比賽寫作業(yè),莫名其妙,我好像從不曾拒絕過他的要求。
我訂閱《米老鼠》雜志,期期不落。建一總是跟我要里面贈送的玩具。有一期它送了一個可以往里面吹氣的塑膠膜,吹鼓了以后再把它壓癟,會發(fā)出放屁的聲音。我后面的男生把它吹起來后,在我回答問題時悄悄放在我的屁股下面,神不知鬼不覺。我正要坐下,建一搶先一步伸手把那玩藝兒從我椅子上抽走。后面的男生不滿地看著建一,我的心像是被誰放了一把火,差點把眼淚蒸出來。
事后不久,班里換座位,我和建一,天各一方。
奶奶的病不再有人提起,神奇般地痊愈了,以至于我至今懷疑她是否勇敢地得過那種能至人于死地的病。在我印象里,近幾年爸爸發(fā)福了,媽媽也豐腴了,我長高了,而爺爺奶奶是靜止的,不會胖不會瘦,不會長高也不會死亡,年復(fù)一年毫無變化的。
生命在我眼里因為爺爺奶奶的榜樣而顯得堅不可摧。直到我吃小飯桌時無意中聽到兩個老師的談話。
一個說:“我到五十歲就去自殺,不給自己和家里人添麻煩?!?/p>
另一個冷笑一聲,開導(dǎo)她說:“你現(xiàn)在這么想,等到了那時候你才舍不得死呢!”
然后兩個人竟然哈哈大笑起來,而我卻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就想啊,等我五十歲是不是也應(yīng)該自殺呢?老師真的很偉大,連這么久遠的事情都想到了,而且那么勇敢,我一定要超過她。她能想到五十歲死,那我就四十五歲??赊D(zhuǎn)念一想,再過幾年我媽媽就四十五了,怎么看也不像行將就木的人??!而且那時候我還在上學(xué),她死了誰來養(yǎng)我?我根本就活不到四十五歲嘛。不行,不能那么早死,四十九歲好了,比老師早一年,這說明我的精神境界比她高。但也許,我身體健康,四十九歲還是頂棒的勞動力,還能為國家做貢獻,但卻死了,不是損失嗎?不是太可惜了嗎?這些問題困擾了我整整一個下午,最后我決定因人而異,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一個人該不該活著要看他是否有價值。得到這個答案我非常滿意,這個思考從此以后在我的大腦里便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