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玲：“怎么可能出事兒啊，雞血是干凈的，農(nóng)民同志說比人血都干凈呢，我得趕緊看我爸去了！”耿玲說著回身就跑，舒曼滿臉無奈。

耿直父親、耿直母親看著黑乎乎的女兒都樂，耿直母親心疼著：“說是步行大串聯(lián)，不會真步行吧？”耿玲大義凜然著：“媽您也太小瞧我們紅衛(wèi)兵小將了！我們言必出行必果！當(dāng)然真步行了！我告您啊，我們沿著紅軍走過的路走了一個來回?！?/p>

耿直母親：“是??？兩萬五千里長征，你走一來回，走五萬里啊？我說我閨女又黑又瘦，是不是成天吃草根啃樹皮啊？”

耿玲不好意思：“媽，還是沒有當(dāng)年紅軍那么艱苦啦，有時候也坐牛車什么的?！?/p>

耿直母親：“那也夠艱苦了，現(xiàn)在城里孩子哪吃過那苦啊，玲子你們革命也成功了，回來就不走了吧？”

耿玲：“媽您可別說這種落后話，毛主席說，要繼續(xù)革命，要一輩子革命，革命是革命者終身的事業(yè)！”

耿直母親不敢再說話：“哦哦，我去做飯吧，你想吃什么？”耿玲：“我想吃——”她忽地抱住母親，這瞬間顯得像個小女孩，“媽，我做夢都想吃您做的炸醬面?！?/p>

耿直母親眼睛一下子濕了，哽咽著：“我就去做，就做?！?/p>

耿直母親剛出門，舒曼拿著血壓計進(jìn)來，耿玲為了掩飾剛才的脆弱，見到資產(chǎn)階級嫂子立刻來了情緒：“嫂子，我有東西送你?！笔媛桓蚁嘈牛骸敖o我禮物？”

耿玲一本正經(jīng)：“禮物是資產(chǎn)階級那一套，早就廢掉了，我送你的是革命、革命——”舒曼不由道：“禮物。”

耿玲噎一下，實在找不著什么合適詞，把手里一個本子塞到舒曼手里：“你好好看看吧，這是一個出身資本家的紅衛(wèi)兵寫的日記，她爺爺解放前開過好幾家當(dāng)鋪，‘文革’開始她第一個批斗她爺爺，還寫血書表明她革命決心！嫂子，你真得好好學(xué)學(xué)人家?！?/p>

舒曼還沒說話，就見耿直父親掄起桌邊拐棍砸向耿玲，耿直父親手軟，棍子掄起，又落下，耿玲可嚇一跳，趕緊沖過去，扶住父親，看著舒曼：“我爸腦子中風(fēng)是不是就傻了？不認(rèn)識我了，怎么還沖我扔棍子??！”

耿直父親猛推耿玲，嘴里嘰里呱啦的，舒曼和耿直父親待了幾天，能聽懂耿直父親話了，苦笑：“爸說你沒良心，怎么能贊同批斗自己爺爺呢？”

耿玲不看父親，沖著舒曼來勁：“她爺爺是資本家啊，手上沾滿勞動人民血汗??！我爸這是反動言論！”

耿直父親嚷嚷著，舒曼翻譯：“爸說，爺爺就是爺爺，爸爸就是爸爸！你不孝?！?/p>

耿玲不看父親，瞪著舒曼：“舒曼同志，這是你自己的活思想吧？”

舒曼現(xiàn)在也不怕了，苦笑：“我在翻譯爸爸說話，是爸爸的活思想。”

耿玲：“我爸不可能有這種活思想，我爸是老工人，工人階級是領(lǐng)導(dǎo)階級是先鋒隊，怎么可能有這種落后反動言論呢，要不就是你的思想影響了我爸?！?/p>

耿直母親進(jìn)來，接話茬：“你爸那老倔巴頭，誰能影響他思想呀？”

舒曼笑，耿玲惱羞成怒，回身沖母親：“媽，毛主席說，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在路線問題上沒有調(diào)和的余地?！惫⒅蹦赣H瞪大眼睛：“啥意思？”

耿玲一本正經(jīng)：“具體到咱們家就是，不是我們把我嫂子改造成工人階級一員，就是我嫂子資產(chǎn)階級潛移默化影響我們?！?/p>

耿直母親還沒反應(yīng)，舒曼一下子毛了，放下手中的血壓計，大聲道：“玲子，你這大帽子也扣得太大了吧，要壓死人了！”

耿玲還沒說話，耿直母親得意道：“你有理你講理，有理不在聲高，你嚷嚷什么？”

舒曼沖著耿直母親，聲音也不高，但字字清楚：“媽、玲子，你們說，你們和我是兩個階級兩條路線斗爭關(guān)系嗎，是敵我關(guān)系嗎？”

耿玲和耿直母親互看一眼，耿直母親：“玲子你說，你懂道理多！”

耿玲：“當(dāng)然不是敵我關(guān)系，所以我們才要幫助教育你啊，你看你這態(tài)度，對立情緒這么大，再發(fā)展下去，就不好說了。”

舒曼再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們說那么多，就是恨我拖累了耿直，是不是？”

耿玲到底年輕，被震住，不知道說什么好，轉(zhuǎn)向母親求救：“媽，媽，咱有這意思嗎？”耿直母親卻不吝，推開女兒，瞪著舒曼：“這不禿子頭上虱子，明擺著嘛！玲子她哥，自從娶了你，你說他有什么……”

耿直父親拎起那根棍子砸過去，聲音清晰罵道：“蠢婆娘！”

耿直母親躲過棍子，大怒：“你個倔老頭，你也中資產(chǎn)階級毒了你！你看你兒子，啊，大英雄啊，毛主席接見的啊，現(xiàn)在可倒好，人不人鬼不鬼，成天辦學(xué)習(xí)班，為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