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的暮年,真已經(jīng)淡泊了,有如"洗缽老僧臨岸久,悔與滄浪有舊期"。
想當(dāng)年青春年少,自己也曾想過在人生暮年有此江湖身--"永憶江湖歸白發(fā),欲回天地入扁舟"。但是這一年離去后,李商隱再沒能回到江南,乘一扁舟與故人相會。現(xiàn)在他已乘一星槎,由人生之海渡到天上河漢,浮蕩在歷史的蒼穹,熠熠生輝。
望天看他的小船,在那輝麗于天的銀河上,他是否會唱起自己年輕時(shí)給江南唱的情歌--
郎船安兩槳,儂舸動雙橈。
掃黛開宮額,裁裙約楚腰。
乖期方積思,臨醉欲拼嬌。
莫以采菱唱,欲羨秦臺簫。
那個(gè)時(shí)候,他還在等待,等待有人訪君來??墒y等了很久,那人都沒再來,空讓他積下那么多相思,寫成一首首詩歌。
李商隱,一輩子跟他詩里的女子一般,在等那個(gè)能識他之才的人到來……
之三 初花慘朝露
821年,李商隱大約九歲時(shí),父親去世,自此他的生活由一汪春水轉(zhuǎn)向了一川激流。在人世湍湍沸沸的波浪之上,李商隱人生的小船開始了艱難困苦的顛簸流離。
他剛到讀書年紀(jì),家里就遭了難,身為長子,不得不將家庭大任扛在自己單薄的肩上。
這一年,皇上大赦天下,改元長慶,也就在這年的科舉上,大唐積蓄許久的黨爭正式拉開了帷幕。這場黨爭迫使李商隱在大唐的暮色里最終無路可走,讓他成為派性爭斗下被犧牲的一個(gè),也是被玉成的那一個(gè)。
幼小的李商隱如他自己說的,"躬奉板輿,以引丹旐"地走上漫漫回家路。木板車上是李商隱父親的棺柩,他護(hù)送著這木板車,打著幡兒,要將父親的棺柩由江南運(yùn)回河南那遙遠(yuǎn)的家鄉(xiāng)。就這么走著,一路的"霜風(fēng)吹縞帳,野月照丹旌 "。
想象一下,在大唐的821年,一個(gè)小小少年,打著幡兒,吹著風(fēng)霜雨雪,迎著晴日野月,從南到北,行過千山萬水,引著父親魂歸故鄉(xiāng)--鄭州。這是多么悲涼而艱辛的行程啊。
可是,死人可以回去,活人卻不能停留,李商隱父親去世時(shí),他們離開河南老家的時(shí)間太久了,老家已沒有誰可以投靠。小小的李商隱站在蒼茫大地上,只有"四海無可歸之地,九族無可倚之親"的飄零之感。這里已不再是他的故鄉(xiāng),只是他守孝三年、待自己長大一些好外出闖蕩的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