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勒從胸部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鑷子，小心翼翼地把一張郵票從半透明護(hù)郵袋里夾出來。是那種沒完沒了的挪威郵政號角系列的郵票，價值不到一美金，但奇怪他卻很少碰到，因此收藏中一直缺了。他仔細(xì)檢查這張郵票，舉起來迎著光，好確定原來貼著膠水紙以放入集郵冊的地方?jīng)]變薄，然后他又把郵票放回護(hù)郵袋內(nèi)，放到一旁，等著要買。

那郵票商是個高而枯瘦的紳士，半邊臉僵固不動，說是面部神經(jīng)麻痹。他朝凱勒露出半邊臉的微笑。“我喜歡看到有人自己帶著鑷子，”他說，“每回一看到，我就知道店里來了認(rèn)真的收藏家了?！?/p>

凱勒有時帶著自己的鑷子，有時則不，他覺得帶不帶鑷子的關(guān)鍵是記性，跟認(rèn)真與否沒什么關(guān)系。他旅行時總是會帶著自己的斯考特郵票目錄，很大的一本，一千一百頁，里面圖文并茂，印有集郵史上頭一百年的世界各國郵票，包括世界第一張郵票（1840年大英帝國的“黑便士郵票”）、英王喬治六世在1952年病逝前發(fā)行的最后一張郵票等等，這些都是凱勒收集郵票的范圍。這本斯考特郵票目錄不光是參考的信息，也是他用來核對的清單。每次收集到新的，他就用紅筆把那張郵票的號碼圈起來。

他旅行時總是帶著這本郵票目錄，因?yàn)槿绻辉谑诌?，他就沒辦法買郵票。鑷子雖很有用，但并非不可或缺 反正總是可以跟賣郵票的人借，所以他也就很容易忘了帶鑷子出門，何況你也不能到最后一刻才抓把鑷子放進(jìn)口袋或者塞進(jìn)隨身行李，因?yàn)槟阋铒w機(jī)，某些安檢人員會沒收你的鑷子（他們幻想會有恐怖分子拿著郵票鑷子干壞事。為什么？因?yàn)榭植婪肿涌梢宰プ】罩行〗悖{要用鑷子拔她的眉毛 ）。

這回他會帶著鑷子出門，真是沒想到，因?yàn)樗€差點(diǎn)連那本郵票目錄都決定不帶了。他以前幫這個客戶辦過事，跑到阿爾布開克，從頭到尾連打開行李的時間都沒有。那回他異常地小心，在三家汽車旅館都訂了房間，還一一登記入住，最后卻一時沖動之下，火速完成工作，然后當(dāng)天飛回紐約，哪家旅館都沒睡過。如果這回的工作同樣迅速而順利，他就沒有買郵票的時間，何況誰會曉得衣阿華州的首府得梅因市里會不會有郵票店。

凱勒小時候集郵時，這個嗜好每星期很少會讓他花費(fèi)超過一兩元，當(dāng)時得梅因市一定有很多郵票商，就跟其他大部分地方一樣?，F(xiàn)在有這個嗜好的還是同樣普遍，但有店面的郵票商卻已經(jīng)瀕臨絕種了，而且政府也不會予以保護(hù)。賣郵票也全都是在網(wǎng)絡(luò)上交易或郵購，而少數(shù)郵票商還擁有店面是為了要吸引潛在的賣家，而不是買家。沒有集郵知識或興趣的人每天會經(jīng)過這些店，等到弗瑞德舅舅死了，留下一批郵票收藏要賣，他們就知道該拿去哪里了。

這個郵票商名叫詹姆斯·麥丘，他的店位于厄本代爾（Urbandale）的道格拉斯大道旁，占據(jù)了家宅的一樓?！岸虮敬鸂枴边@個位于迪莫伊市郊的小城名，讓凱勒覺得很矛盾。厄本代爾？凱勒覺得這里既不是市區(qū)（urban），也不是山谷（dale），但他猜想住在這里的人生活得不錯。麥丘先生的房子是一棟框架結(jié)構(gòu)的建筑物，屋齡大約七十年，有凸窗和樓上的陽臺。店里的收音機(jī)低聲播放著輕音樂，麥丘本人就坐在電腦前面，凱勒覺得他的生意大部分是通過電腦完成的。這是個平靜的房間，有點(diǎn)雜亂，但卻讓人覺得很舒適，凱勒翻著其他的挪威郵票，又發(fā)現(xiàn)了兩張自己缺的。

“瑞典怎么樣？”麥丘建議，“我有一些很不錯的瑞典郵票?！?/p>

“我瑞典方面的收藏蠻強(qiáng)的，”凱勒說，“現(xiàn)在缺的都是我買不起的?！?/p>

“我懂你的意思。那一號到五號呢？”

“說來奇怪，我沒有。而且我也沒有那張黃三基林的橙色郵票?！蹦菑堗]票在目錄里編號la，顏色印錯了，本來該印藍(lán)綠色的，結(jié)果誤印為橙色，當(dāng)然相當(dāng)珍罕。幾年前曾有一張轉(zhuǎn)手，賣了三百萬美元，也或許是歐元，凱勒記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