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四 沙丘政變(3)

王立群讀《史記》之:秦始皇(下部) 作者:王立群


 

見良機趙高萌生賊心 改詔書圖謀上下其手

秦始皇突然去世,而且去世前沒有將召扶蘇回咸陽主持喪葬的詔書及時發(fā)出,這為大秦帝國第一次最高權(quán)力交接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政治漏洞。

為什么說這是一個巨大的政治漏洞呢?

因為知情者范圍太小。秦始皇在世之時沒有明確定太子人選,僅在病危之時才寫了一道詔書,讓長子扶蘇回京主持喪葬。扶蘇主持完喪葬自然將繼承帝位。秦始皇雖然沒有明確寫出這一點,但是,每位大臣、每位公子都不會誤解秦始皇的這一意思。因為秦始皇的意愿已經(jīng)非常明確了,他有那么多兒子,獨獨選長子回京主持喪葬,為什么呢?當然是想讓扶蘇繼位??墒?,這封詔書是秦始皇口授、趙高書寫,又沒有發(fā)出,還留在趙高手里,百官之中唯丞相李斯一人知道,公子之中唯胡亥一人知道,身邊人唯有趙高知道,地點又是在巡游途中的沙丘。朝中的大臣們(如右丞相馮去疾)不知道,都城中的諸公子不知道,秦始皇身邊的重臣蒙毅不知道,長城軍團的主帥蒙恬不知道。

由于知情者范圍太小,所以,扶蘇、蒙恬、蒙毅等重要人物都無法參與。命運就掌握在胡亥、趙高、李斯三人手中。

秦始皇的玉璽在趙高手上,只要知道內(nèi)情的趙高、李斯、胡亥三人聯(lián)手,就可以篡改秦始皇的遺詔,就能夠改變秦始皇的生前愿望,完成大秦帝國第一次最高權(quán)力的移交。盡管趙高手下個別宦官知道秦始皇之死,但是,他們未必知道詔書內(nèi)容;即使知道詔書內(nèi)容,也絕對不敢泄露半個字。

所以說,這是一個巨大的政治漏洞!

能夠發(fā)現(xiàn)這個巨大政治漏洞的人一定是個非常敏感的人。是誰最早發(fā)現(xiàn)這一政治漏洞的呢?

中車府令兼行符璽事趙高。

趙高是誰呢?他怎么能夠代擬詔書,存放詔書,并在秦始皇身邊任中車府令兼行符璽事的機要職務呢?

司馬遷在《史記》中沒有為趙高列傳。司馬遷鄙薄這個人物,還是趙高不足以入列傳,不得而知。但是,從《秦始皇本紀》、《蒙恬列傳》、《李斯列傳》等文中,卻散見著趙高的生平行事。趙高卑污的一生,還是比較清晰的?!睹商窳袀鳌分姓f:

趙高者,諸趙疏遠屬也。趙高昆弟數(shù)人,皆生隱宮,其母被刑僇,世世卑賤。

趙高是趙國王室的遠親。究竟是什么樣的遠親,因為什么事情,什么時候來到秦國,史書沒有記載,已經(jīng)無法準確得知。有人說他的祖上是作為人質(zhì)來秦國,后來留在了秦國。但是,這僅僅是猜測而已。趙高的母親是犯人,受過刑,地位低下;刑滿獲釋之后,便留在“隱官”(《史記·蒙恬列傳》的原文是“隱宮”,但先秦史研究名家馬非百認為“隱宮”是“隱官”之誤)干活。趙高兄弟數(shù)人,都出生在“隱官”。 “隱官”是個什么地方呢?“隱官”是一個安置刑滿釋放人員的作坊。

趙高出生在這樣一個地方,社會地位當然極低。但是,趙高有一大優(yōu)勢,他有兩手絕活。一大優(yōu)勢是“強力”,即身強力壯,做事勤勤懇懇。兩手絕活:一是精通法令,二是擅長書法。我們在《統(tǒng)一制度》一章中講過,秦始皇用小篆統(tǒng)一全國文字之時,頒布了三種標準字書,其中一部就是趙高寫的《爰歷篇》。可見,趙高一筆好字,尤精小篆。趙高的另一絕活是精通法律。秦代自商鞅變法以來,重視法律,焚書令中就有“以吏為師”之說。趙高的這一絕活在秦代極受重視。正是憑借著一大優(yōu)勢兩手絕活,又善于察言觀色、逢迎獻媚,因而很快就博得了秦始皇和胡亥的賞識和信任,被任用為中車府令,成為秦始皇身邊的官員。中車府令官階不高,但是,管理秦始皇的“專列”,地位重要(高固內(nèi)官之廝役也,幸得以刀筆之文進入秦宮——《史記·李斯列傳》)。

人皆有貪欲。趙高管皇帝車馬,管調(diào)兵的符節(jié)和皇帝玉璽,是機要官,深得皇帝信任。但是,趙高并非大秦帝國的重臣,不是高官。

趙高做了機要官員,當然希望繼續(xù)“進步”,做高官;但是,高官是跟出來的。趙高要做高官必須貼上一位公子。公子都是秦始皇的皇子?。』首拥纳矸荼旧砭褪且环N權(quán)力象征。秦始皇二十多位公子,選誰呢?

這個被選中的皇子必須同時滿足三個條件:一是受喜愛,二是好忽悠,三是傍得上。三者缺一不可。長子扶蘇倒是符合第一條,他深得秦始皇信任,信任比喜愛更高一個層次。但是,扶蘇已經(jīng)成人,不好忽悠,而且扶蘇遠在邊地,趙高也傍不上??!

胡亥和扶蘇不同。胡亥是秦始皇二十多位兒子中排行第十八的幼子,深得始皇喜愛。最重要的是胡亥沒有扶蘇成熟,趙高能夠忽悠得了他,而且胡亥在宮中,趙高有機會傍這個政治“大款”!趙高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結(jié)交了秦始皇的兒子胡亥,并教胡亥學習法律(私事公子胡亥,喻之決獄——《史記·李斯列傳》)。傍“大款”,找靠山,歷來是攫取權(quán)力的法寶之一。趙高真聰明,簡直是無師自通,他深諳這個道理,并且很早就在胡亥身上下了大工夫,做了大量的“功課”,所以,一旦秦始皇沙丘病故,趙高平日的工作就顯現(xiàn)出成績來了。

秦始皇沙丘病故的巨大政治漏洞被趙高發(fā)現(xiàn)了。趙高立即想到,必須篡改這封遺詔!趙高為什么要鉆這個政治漏洞?為什么一定要冒死篡改這份遺詔?篡改秦始皇的遺詔可不是改文章、改錯別字,那是滅族的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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