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思想文化遺產(chǎn),不能成王敗寇
□ 那么,先秦諸子又怎么回答這些問題呢?
■ 事情既然因“救市”而起,當(dāng)然首先得弄清楚這個“市”為什么要“救”,社會的問題究竟出在哪里,也就是“為什么會起火”和“火勢為什么會蔓延”,等等。
□ 問題出在哪里呢?
■ 也有不同看法。道家的觀點,是根本就不該有“市”。沒有“市”,也就不必“救市”。
□ 這個你前面說了。
■ 以后也還要再說。
□ 道家以外呢?
■ 道家以外,大體上是儒家認(rèn)為問題出在人心,法家認(rèn)為問題出在制度,墨家認(rèn)為問題既出在制度,也出在人心。
□ 那他們的“救市方案”也不相同吧?
■ 當(dāng)然。儒家認(rèn)為問題出在人心,因此主張“安心”;法家認(rèn)為問題出在制度,因此主張“改制”;墨家認(rèn)為問題既出在制度,也出在人心,因此既主張“改制”,也主張“安心”。
□ 墨家好像全面一點。
■ 也很深刻。制度的問題在哪,人心的問題在哪,墨家都說到了點子上,很到位。但同時,先秦諸子中,最不成功的也是墨家。
□ 墨家為什么最不成功?
■ 因為他們的辦法最不管用,也最用不得。
□ 這就怪了,怎么會這樣?
■ 這只能以后再說,我們這里先賣個關(guān)子吧!你喜歡讀偵探小說嗎?偵探小說里面的那些大偵探,都是這么說話的。
□ 最成功的是誰?
■ 法家。秦漢以后的政治制度,就是法家設(shè)計的。
□ 為什么法家會成功?
■ 因為法家的辦法最管用。秦王國最后能一家獨大,秦始皇最后能兼并天下,靠的就是法家的主張。我們知道,當(dāng)時最迫切的需要是“救市”。誰的辦法能解決問題,誰就吃香。所以秦始皇一統(tǒng)天下以后,就將法家的學(xué)說欽定為國家意識形態(tài)。
□ 但是漢武帝以后,國家意識形態(tài)是儒家的學(xué)說呀!
■ 實際上是兩家“共同執(zhí)政”。儒家是公開的“執(zhí)政黨”,法家是暗中的“執(zhí)政黨”。
□ 這么說,儒家學(xué)說也是管用的?
■ 不管用。儒家學(xué)說和墨家學(xué)說一樣,也救不了“市”??鬃又苡瘟袊?,孟子游說諸侯,荀子著書立說,然而誰都不聽他們的。為什么?不管用嘛!有趣的是,在后世,儒家的影響卻是最大的。
□ 當(dāng)時不香后世香?
■ 正是。
□ 奇怪!這又是怎么回事?
■ 這是一個“秘密”,也只能以后再說。
□ 道家呢?
■ 秦始皇之后,漢武帝之前,曾經(jīng)一度是“執(zhí)政黨”。之后,就成為“在野黨”,不過是“合法”的“在野黨”,所以有時候也成為“參政黨”。他們的影響,僅次于儒家。
□ 道家的辦法管用嗎?
■ 也不怎么管用。道家根本就反對“救市”,豈能管用?不過當(dāng)真“崩盤”以后,就用得上了。比如西漢初年,統(tǒng)治者“貴黃老,尚無為”,便造就了“文景之治”。但如果要“救急”,也是不管用的。
□ 墨家呢,也是“參政黨”嗎?
■ 墨家最慘,變成“地下黨”了,影響也是最小的。
□ 如此說來,墨家最差?
■ 怎么能這樣說?事實上,墨子對當(dāng)時社會病癥的描述最準(zhǔn)確,診斷也最到位。而且,他的“救市方案”中蘊含的理想、追求和價值判斷,都非常可貴,甚至極其寶貴。他的理想,也是最美好的。相反,最成功的法家,反倒問題最多。
□ 你這樣講,我真是聽不懂。
■ 怎么聽不懂?
□ 墨家的診斷最到位,方案卻最不可行;理想最美好,影響卻最小。儒家的辦法同樣不管用,影響卻最大。道家的辦法有時候管用,影響卻次于儒家。法家的辦法最管用,也最成功,卻又是問題最多的,影響也沒儒家大。這都是一筆什么亂七八糟的“狗肉賬”?
■ 按照某些人習(xí)慣了的那種思維方式,是聽不懂。許多媒體都問我,你講先秦諸子,最喜歡哪一家,最贊成哪一家,哪一家對我們今天最有意義?我回答說,根本就不能這么問!講先秦諸子,最忌諱的是三條,一是急功近利,二是非此即彼,三是一家獨大。最成功的不一定就最正確,不管用的也不見得沒影響。同樣,變成“地下黨”,也不等于沒道理。繼承思想文化遺產(chǎn),絕不能搞“成王敗寇”那一套。
□ 那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
■ 是其是,非其非,實事求是,一視同仁。先弄清楚他們的思想,然后再把其中可以繼承也應(yīng)該繼承的東西,都繼承下來。
□ 那你打算從何說起?
■ 直接的起因既然是“救市”,那就先說當(dāng)時的社會怎么出問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