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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世達賴情歌:2

六世達賴情歌 作者:(清)倉央嘉措


2

去年種下的幼苗,

今歲已成禾束。

青年老后的體軀,

比南方的弓制弓所有之竹,乃來自西藏南方布丹等地。還要彎。

你會說,嚇,“鋤禾日當午”也算情詩?

我居于一所小山城,每日晚餐后,必定要去走路、爬山,稍事鍛煉。十有六七回,會遇到一對老年夫婦。他們穿著自裁的藏青色布衫,式樣相仿,異常潔凈,老婆婆走在前面,老頭子大概眼睛不好了,一手搭著老伴的肩,亦步亦趨地跟著。每每這個時候,我會仔細地看他們一眼,而后默默別過頭。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是現(xiàn)下頂頂流行的愛情宣言,承載著對愛情恒久如新的期許,雖然極難實現(xiàn)。席慕蓉說:“年輕的時候,如果你愛過一個人,請你一定要溫柔地對待他?!币驗橹饾u長大的我們知道,在人生的河流上,愛與緣份、責任相互交纏向前奔涌,有時水流迢迢,有時波聲激蕩,有時暗灘潛伏,曾經如癡似狂地愛著一個人,以為那就是自己的一生,到后來,有太多不能說、不可說、不必說的理由,讓愛放手。放手了,手是空的,心是空的,凝望一江碧波,不是沒有“月到天心處,風來水面時”的因緣際會,可誰能說得準呢?白流蘇與范柳原在傾城那瞬,也不過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何況只是小說,更作不得準。席慕蓉如是現(xiàn)實而誠懇地作出告誡,將她的話換做古詩詞,不過五個字——“惜取眼前人”。

倉央嘉措這四句詩卻來得更蒼涼。“幼苗”已成“禾束”,青年的脊背變得比“南方的弓還要彎”,你或許尚自慶幸:似乎還是那塊地,仍是那個人,改變的唯有時間。不,不是這樣,若木已成舟,若滄海已作桑田,一切怎能與最初相同?在倉央嘉措的詩句里,我第一次品嘗到哀傷,他不再僅以“情郎”的身份看待愛情,日日頌經的活佛自有“世間無?!钡摹暗谝挥X悟”,他竟是要說,當韶光流離,華發(fā)叢生,在幽靜的小院中,在漫步的山徑上,即若與你“偕老”的那個人沒有變,相執(zhí)的那雙手,已然不是若干年前的那一雙。

多么無情的一鞭,狠狠地笞在心頭。

可是,這又如何?

我再度回頭遙望那對老年夫婦,落日昏黃,霞光掩埋在云層里,他們愈走愈遠,步調始終協(xié)調。我們既然有勇氣挑戰(zhàn)永恒,何以會沒有勇氣應對失落、變遷和磨難?

說到底,永恒與改變,哪一個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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