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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朵 問世間情為何物(4)

桃花小姐 作者:關(guān)就


我的知錯就改總算讓師太的臉有了點人氣,她沒好氣地橫了我一眼,抽了張卷子給我:“去,拿去做了,我還特地到高一組老師那里拿的高一卷子。認(rèn)真做,實在做不出就讓你爸給你請個家教。”然后她語重心長地說道,“陶花源,你這樣是不行的?!?/p>

經(jīng)過師太幾次三番地強調(diào)“你不行了”,我霎時覺得自己真的不行了。

我克制住自己要給師太跪下的欲望,朝她禮貌地道別后,就拽著卷子如行尸走肉般準(zhǔn)備離開。經(jīng)過師太后面的那群人時,我的本能終于恢復(fù)正常工作,抬頭掃了眼那幾個男女,在目光鎖定一張側(cè)臉時,我暈眩了一下,真想昏死過去。

那是葉知秋。

我哆嗦著腿走出辦公室,渾渾噩噩地往前走,覺得自己驕傲的人生,在那個狹小的空間,在那個優(yōu)秀的人面前,徹徹底底毀了。

而更可怕的是,我甚至搞不清自己為什么如此在意他,心里只是一遍遍重復(fù)著:是他是他,為什么是他?

我回憶起星期天陪我媽看的那部清代古裝片,里面那個白面阿哥深情地對女主人公傾訴道:“我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我,我只在乎你,不要說大理,就是天涯海角,我也陪你!”

我懵懂地認(rèn)識到,我差不多也走上了那白面阿哥的情路。那個阿哥為了深愛的女人放棄紫禁城,死心塌地要陪著她下鄉(xiāng)落戶。而我呢,我明明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待我的低能,卻十分介意在葉知秋面前丟臉,這幾天眼睛更是不聽話地四處尋找他的身影,見到了他就如爬上山坡般想喘粗氣。

我總結(jié)了我和那阿哥的情況,真的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上山下鄉(xiāng)”。

我魂不守舍地走著,覺得自己要飄起來了。

此時微涼的風(fēng)吹拂我的臉頰,我聽到風(fēng)中一個好聽的男聲在身后響起:“同學(xué),卷子掉了。”

我轉(zhuǎn)過身來,癡癡地望著身后五步以外的葉知秋,我想那時我的眼神一定很迷蒙,因為他的光彩模糊了我的視線。

輕風(fēng)中,金子般的余暉灑在他的臉上,柔順的黑發(fā)被風(fēng)吹亂,黑框眼鏡下的眼睛晶亮自然,真誠到令人想哭泣。

我篤定他必然是好人家的孩子。

他走了過來,遞過我不知何時掉落的卷子,對我說道:“你的卷子掉了。”

我抿著唇接過卷子,羞愧于幾天前居然那樣形容好人家的孩子,又驀然回憶起剛才師太羞辱我智商的一幕。我堂堂一個高三女生,卻在做高一的卷子,并且其實我的數(shù)學(xué)水平還只停留在初三。而天才如他,想必此刻正在感嘆我是個多么愚蠢的笨蛋。剎那間,我全身的血液涌進了花瓶大腦,加劇了我暈眩的癥狀。

我甚至不敢抬頭看葉知秋的表情,我很沒骨氣地,跑了。

日后我回憶起自己逃跑的舉動,常常會為錯過了跟葉知秋的處女談,而悔得掐一把自己的小腿作為懲罰。

那次逃跑后,我更加無顏面對葉知秋。

但我倆總算也是隔壁的同學(xué),常常低頭不見抬頭見。有時我偶然抬起頭,會不小心與他的視線撞上,這時我會狀似坦然地低下頭,一副在路上找錢的模樣,就這樣若無其事地與他擦肩而過。

我本來也希望像北北那般幸運,在路上遇見他,朝他露出羞澀美麗的笑,然后他也朝我笑笑??墒且驗槲业臒o能,我跟他突然就勢不兩立了,我氣得那段時間吃了很多飯。

我已經(jīng)十八歲了。在美國的時候,我的美國朋友Richard和Jessica已經(jīng)用掉了很多盒condom。有一回Jessica甚至神色慌張地拉著我往洗手間跑,從書包里掏出一盒驗孕棒,我倆就這么躲在小隔間里小聲討論使用方法,最后我甚至強烈建議Jessica到我們中國去墮胎。因為有一年回國時,我在電臺里聽到一個女人特別歡快地告訴丈夫,她終于可以到XX醫(yī)院去做無痛人流了。

可惜Jessica不能到中國體會無痛人流,因為她壓根沒懷孕。

那天從洗手間出來后,Jessica愉快地扔下我找Richard去了。她說他倆今晚要用掉一打condom來慶祝這樁美事。

那時,我看著她小鳥般依偎在高大的Richard身邊,心里真是嫉妒不已啊。

對愛情的渴望終于在來到這所高中、認(rèn)識葉知秋之后,變得勢不可擋。

對我來說,那是一種愛如潮水的感覺。他就是那潮水,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一天升級成為海嘯,但他打來的浪花,確實有把我拍死在海灘上的趨勢。

他總是在上課前幾分鐘到,像是個壓軸人物般出場,讓我等到心焦。

每天我都聽著他腰間清脆的鑰匙聲遠去,偶爾似乎能感覺到他把視線投射到我身上,我的心就怦怦直跳。

好在中國不像美國,每次上課都在不同的教室。但是盡管教室固定,座位卻是不固定的。為了能一直坐在窗口邊,我不得不動了點心思。

我求助了我老爸。

我老爸叫陶淵,在波士頓大學(xué)研究了五年的東亞文化,最后在我爺爺奶奶無病裝病的呻吟中,終于攜著我們一大家子踏上返鄉(xiāng)之旅,目前在赫赫有名的A大任教。

由于我爸爸在該領(lǐng)域也算有頭有臉,經(jīng)由他的安排,我就讀了這所擠破頭都擠不進去的重點中學(xué)。班主任姓方,方老師的老師的老師就是家父陶淵,論輩分來說,我想她還得叫我一聲師叔。

我向家父轉(zhuǎn)達了我希望坐在窗邊聽鳥聲的愿望,學(xué)習(xí)實在太累了嘛。

家父心領(lǐng)神會,體諒自己好不容易生了個如此文藝的女兒,欣慰地摸了摸我的頭。

后來方老師以兩個星期輪換一次座位不方便各科老師們教學(xué)的理由,取消了這個慣例。于是我就這么長期霸占這窗邊一角,日日等我心醉的金屬聲響起,偷望他專注溫和的側(cè)臉,滋潤我苦不堪言的高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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