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快別響啊！是賊，怎么嚷出來呢？”

我這個笨“賊”急得直要掙脫身。我說：

“我是賊呀！得逃啊！”

她們只好耐心教我：“是賊，就悄悄兒坐著，別讓人看出來?！?/p>

又有人說：“你要給人捉出來，就得挨打了?！?/p>

我告訴她們：“賊得乘早逃跑，要跑得快，不給捉住?！?/p>

她們說：“女老小姑則”（即“女孩子家”）不興得“逃快快”。逃呀、追呀是“男老小”的事。

我委屈地問：“女孩子該怎么？”

一個說：“步步太陽”（就是古文的“負喧”，“負”讀如“步”）。

一個說：“到‘女生間’去踢踢毯子?！?/p>

大廟東廡是“女生間”，里面有個馬桶，女生在里面踢毽子?？墒俏抑粫K、拍皮球，不會踢毯子，也不喜歡悶在又狹又小的“女生間”里玩。

諸如此類，留給楊絳的印象還是很深的。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她還時常提起：“我在大王廟上學不過半學期，可是留下的印象卻分外生動。直到今天，有時候我還會感到自己仿佛在大王廟里?！?/p>

五

楊蔭杭、唐須荌夫婦對新租的沙巷寓所并不滿意，只是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房子。據(jù)說租住那所房子的幾個住戶都得了很重的傷寒癥，照現(xiàn)代醫(yī)學分析，很可能是河水里有問題。

不久，楊蔭杭就病倒了。他因為幾度留洋，所以只相信西醫(yī)，不信中醫(yī)。當時無錫只有一個西醫(yī)，是個外國人。唐須荌請這位外國醫(yī)生來治療，他每次就抽一點血，取一點大便，送往上?；?，要一個星期才有結(jié)果。但是，如此這般地檢查了兩次，也沒有查出什么眉目來。這樣，楊絳的父親的病勢益發(fā)嚴重，連續(xù)幾個星期發(fā)高燒不退，神志也有點不清了。無奈之下，唐須荌自作主張，延請無錫一位有名的中醫(yī)來，中醫(yī)一把脈就說，楊蔭杭得的是傷寒病，而西醫(yī)則又過了一星期才診斷出來。唐須荌流著淚求這位名中醫(yī)給楊蔭杭開處方，他卻搖頭斷然拒絕，醫(yī)生不肯開處方就是病人沒指望了。

這一天，真是非常緊急，楊絳回憶說，“我記得有一夜已經(jīng)很晚了，家里好像將出大事，大家都不睡，各屋都亮著燈，許多親友來來往往” ，前來探望的人都搖頭嘆喟：“唉，要緊人呀！”（無錫方言中“要緊人”就是養(yǎng)家人的意思。）因為楊絳全家大小，包括嬸嬸、堂妹，人口眾多，都依賴楊蔭杭過活。這時，楊蔭杭已經(jīng)高燒發(fā)得只講昏話了。唐須荌只得另請既是楊蔭杭的老友，又是有名的中醫(yī)的華實甫先生，他答應唐氏的要求“死馬當活馬醫(yī)”，于是開了一個藥方。

奇跡發(fā)生了。楊蔭杭死里逃生，居然掙扎過來。全家人把華實甫先生當作救命恩人，而西醫(yī)卻認為楊蔭杭自己的體力好，在“轉(zhuǎn)換期”戰(zhàn)勝了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