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兒還有--"桑普森開腔了。
埃勒里咧嘴一笑。"我知道你是要問我:如果是卡基斯殺害了格里姆肖,接著他自己也死了,那么,在卡基斯下葬之后,把格里姆肖埋進卡基斯棺材里去的,又是誰呢?
"不言而喻,必定有人發(fā)現(xiàn)了格里姆肖的尸體,并且利用卡基斯的墳?zāi)棺鳛橛谰玫牟啬鋱鏊?。這不錯呀--那么,這個不知何許人的掘墓者,為什么不把尸體拖出來,卻要偷偷摸摸埋掉呢,他發(fā)現(xiàn)尸體為什么不來報告呢?我們不妨推測:他猜出了這件罪行的來頭,或者他另有錯誤的猜想,于是就采取了這樣的辦法來處理尸體,以便把這案子永遠隱瞞掉--他目的是為了保護一位死人的名譽,也可能是為了保護一個生者的性命。無論其真情實意是什么,在我們的懷疑對象當(dāng)中,至少有一個人是符合規(guī)格的:這個人在被三申五令不得擅離的時候,卻從他存款的銀行里提走了全部款項,銷聲匿跡了;這個人,在墳?zāi)钩龊跻饬现獗痪蜷_,并且格里姆肖尸體被發(fā)現(xiàn)之后,必定認(rèn)識到一切全完了,嚇壞了,慌了神,所以逃之夭夭。我所講的,當(dāng)然就是卡基斯的外甥,艾倫·切尼。
"我還認(rèn)為,諸位,"埃勒里心滿意足到了沾沾自喜的程度,微笑著總結(jié)自己的意見,"我認(rèn)為,只要逮住了切尼,就可以結(jié)案了。"
諾克斯臉上的表情奇怪到了極點。自從埃勒里發(fā)表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以來,探長現(xiàn)在第一次開口了。他暴躁地說:"那么是誰從卡基斯靠墻的保險箱里偷走新遺囑的呢?那時卡基斯已經(jīng)死了--他不可能干這事吧。難道是切尼干的嗎?"
"未必是他吧。你瞧,要說偷遺囑,那么,首當(dāng)其沖的應(yīng)該數(shù)吉爾伯特·斯隆具有最強烈的動機,因為我們知道,他是新遺囑的唯一受害者。這就意味著,斯隆偷遺囑這事跟殺人案無關(guān)--無非巧合罷了。當(dāng)然啦,我們無憑無據(jù),不能證實斯隆的偷竊。另一方面,只要逮住了切尼,就不難發(fā)現(xiàn)是他把遺囑銷毀了。當(dāng)他埋葬格里姆肖的時候,一定會發(fā)現(xiàn)藏在棺材里的新遺囑--本是斯隆放進去的--他一讀之下,得知新的繼承人原來是格里姆肖,于是連盒子帶遺囑一起拿走,銷毀了事。遺囑一毀,就只好把卡基斯當(dāng)作是未立遺囑而死亡,這樣一來,切尼的母親,作為卡基斯近親,在遺產(chǎn)分配的時候必能到手大部分產(chǎn)業(yè)。"
桑普森露出焦切的神情。"那么,在格里姆肖被殺的前夜,那幾個到旅館去找他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呢?這些人起了些什么作用呢?"
埃勒里搖搖手,說:"全不相干,桑普森。這幾個人是無關(guān)緊要的。你瞧--"
有人慌張地敲門,探長急忙說:"進來!"門啟處,進來的是個矮小的、不顯眼的警官,名叫約翰遜。"怎么啦,怎么啦,約翰遜?"
約翰遜急步走了過來,在探長坐椅旁俯下身子。"長官,那個名叫布萊特的姑娘等在外邊呢,"他咬著耳朵說,"她硬要馬上進來。"
"找我嗎?"
約翰遜不好意思地說:"她說她要見埃勒里·奎因先生,長官……"
"領(lǐng)她進來吧。"
約翰遜開門讓她進來。在座的男人們都站了起來。瓊打扮得淡雅素靜,特別顯得嫵媚,但她目光里流露出憂郁的神情,在門口猶豫著。
"你要找奎因先生嗎?"探長爽爽氣氣問道,"咱們目前正有事呢,布萊特小姐。"
"這--我認(rèn)為這事說不定很重要呀,奎因探長。"
埃勒里立刻說:"你有切尼的消息啦!"可是她搖搖頭。埃勒里皺了皺眉。"恕我鹵莽,布萊特小姐,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諾克斯先生,這位是桑普森先生……"
地方檢察官微微點點頭;諾克斯說:"咱們早就認(rèn)識了。"接著是片刻難堪的沉默。埃勒里給這姑娘搬過一把椅子,于是大家坐下。
"我--我簡直不曉得從何說起,該怎么說起,"瓊一面說,一面捏弄著自己的手套。"你一定會認(rèn)為我真傻。這事看來是微不足道的,太可笑了??墒牵贿^……"
埃勒里給她打氣,說:"布萊特小姐,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事了嗎?還是你有什么事忘了告訴我們呢?"
"是呀。我是說--我有件事忘了告訴你們。"她低聲說話,輕得不能再輕了。"有件事--關(guān)于茶杯的事。"
"茶杯!"這兩個字眼像火箭似的從埃勒里口中噴射出來。
"唔--是的。你瞧,起先問起我的時候,我確實忘了……我是剛剛才想起來的。我一直在--我一直在回想那些事,你瞧。"
"請往下說吧。"埃勒里嚴(yán)肅地吩咐。
"那就是--就是那天我把放著茶具的小架子從書桌搬到凹室。我把它從當(dāng)路口挪開--"
"你早已對我們講過一遍了,布萊特小姐。"
"可是我沒講得齊全呀,奎因先生。我現(xiàn)在記得了,這些茶杯的情況是有些不一樣了。"
埃勒里高踞在他父親的辦公桌上,像一尊在山頂打坐的菩薩。肅靜得出奇……他頓失常態(tài)。他呆若木雞地望住瓊。
她急著往下講:"你瞧,當(dāng)你在書房里發(fā)現(xiàn)那些茶杯的時候,一共有三只臟杯子--"埃勒里掀了掀嘴唇,但是沒有作聲。"可是我現(xiàn)在想起來了,舉行葬禮那天下午,在我把小架子從當(dāng)路口挪開的時候,只有一只臟杯子呀……"
埃勒里陡然站直了身子,幽默的表情一掃而光,板著臉,幾乎是生氣的樣子。"你必須回憶得非常仔細,布萊特小姐。"他嗓音也嘶啞了,"這事非同小可。你現(xiàn)在是說,上個星期二,當(dāng)你把小架子從書桌移到凹室去的時候,茶盤里有兩只干凈杯子--只有一個杯子看得出來是用過的,對嗎?"
"正是這樣。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上,我現(xiàn)在記得,那一只杯子里的變質(zhì)冷茶差不多是滿的;茶托里有一片干檸檬,還有一把臟茶匙。茶盤里其余各件全都是干干凈凈--未曾使用過。"
"檸檬碟子里有幾片檸檬呢?"
"對不起,奎因先生,我可記不得了。我們英國人不吃檸檬,這你總知道吧。這是俄國佬的陋習(xí)啊。還有那套茶球!"她聳聳肩,"不過對那幾只杯子,我記得十分真切。"
埃勒里固執(zhí)地問:"這是在卡基斯死了之后嗎?"
"對呀,一點兒不錯,"瓊嘆息道,"不僅是在他死后,而且是在他下葬之后。是星期二,我早講過了。"
埃勒里緊咬住下唇,眼睛像石頭一樣。"萬分感謝你,布萊特小姐。"他聲音微弱,"你使我們總算沒有陷入一個下不了臺的局面……現(xiàn)在你請回吧。"
她靦腆地笑著,似乎是在等待熱情的夸獎,打算聽兩句好話。不料卻沒有誰再來理會她了;大家全都揶揄地望住埃勒里。她只好一聲不響地起身走出了房間;約翰遜跟在她后面走出去,順手輕輕地關(guān)上了門。
桑普森第一個發(fā)言。"好吧,小伙子,剛才是一個大敗仗。"他慈祥地說,"現(xiàn)在這樣吧,埃勒里,別太難受啦。咱們都犯過錯誤。而你犯的是個很體面的錯誤。"
埃勒里有氣無力地?fù)u了一下手,腦袋耷拉到了胸口,嗓音像悶在鼓里。"錯誤嗎,桑普森?這是絕對不能饒恕的。我真該打板子,應(yīng)該夾著尾巴回家去……"
詹姆斯·諾克斯忽地站了起來。他精明地打量著埃勒里,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幽默感。"奎因先生,你的判斷主要是根據(jù)兩個因素--"
"我明白,先生,我明白,"埃勒里哼哼唧唧地說,"請您別再提起啦。"
"你會懂的。年輕人,"那位大亨說道,"沒有失敗就不會有成功……兩個因素。一個就是茶杯。你分析得很精辟,十分精辟,奎因先生,可惜讓布萊特小姐給捅破了。你現(xiàn)在沒有理由再認(rèn)為當(dāng)時只有兩個人在座了吧。你剛才根據(jù)茶杯,說什么自始至終只有兩個人,就是卡基斯和格里姆肖;又說什么是故布疑陣,安排得像是有三個人在座;還說根本就沒有第三個人,只有卡基斯自己是第三個人。"
"這話對呀,"埃勒里頹喪地說道,"可是現(xiàn)在--"
"這話錯了,"諾克斯仍是那樣柔聲細氣地說道,"因為確實有第三個人。而且我可以直截了當(dāng)加以證實,我并不是做什么推論。"
"什么?"埃勒里好像安上彈簧似的蹦了起來。"什么,先生?有嗎?你能證明?你怎么知道的呢?"
諾克斯吃吃地笑了。"我知道,"他說,"因為我就是這第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