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脾氣都是被逼出來的

中國最該說話的人，如果慢慢地都沒了脾氣，就只好讓歷史發(fā)脾氣了。

前些時，張鳴兄寄來他的兩本新書《姑妄集》和《大實(shí)話》。張鳴的文章是我一向喜歡的　　有思想，有見地，有學(xué)問，無官腔，十分好讀。于是一口氣讀了大半。

張鳴是中國人民大學(xué)的教授。他為世人所知，大約是因?yàn)槟潜尽稓v史的壞脾氣》。這事我一直納悶：歷史，咋能有脾氣呢？豈不聞“天若有情天亦老”？歷史若是動不動就發(fā)脾氣，或如現(xiàn)在所言，發(fā)飆，則我們豈能活到今天？

于是以為，有著“壞脾氣”的，只怕是張鳴自己。

那么，張鳴，或“張鳴之流”（比如在下）的壞脾氣，又是從哪里來的？依我看是逼出來的。誰逼出來的？好脾氣逼出來的。誰的脾氣最好？立仗馬。什么是“立仗馬”？就是皇家儀仗隊(duì)的馬，也稱“仗馬”。做立仗馬，有兩個條件，一是漂亮，二是聽話。比方說，高大威猛，毛色純正，膘肥體壯，又帥又酷。但更重要的，還是懂規(guī)矩，守紀(jì)律，決不隨便嘶鳴，更不會尥蹶子。不難想象，如果這些乖孩子接受采訪，或者做電視訪談，一定會很好地配合記者或主持人，問啥答啥，還都是絕對正確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

這確實(shí)很應(yīng)該樹為榜樣。

立仗馬被樹為榜樣，是在唐朝。給誰做榜樣？言官。誰給他們樹這個榜樣？李林甫。李林甫是什么人？歷史上有名的奸相。他的“歷史功績”，是為中國語文“貢獻(xiàn)”了一個成語，叫“口蜜腹劍”。言官又是什么人？就是專門提意見的官。聽意見是不舒服的。唐玄宗不舒服，李林甫也不舒服。于是，李林甫就把言官招集起來，對他們說，諸位沒看見那些立仗馬嗎？只要規(guī)規(guī)矩矩站那兒不動，就能享受三品的待遇。但只要叫一聲，就什么都沒了。

言官們并不糊涂。他們當(dāng)然知道三品的待遇值得向往，也知道拉車?yán)绲夭皇鞘裁春没睢Ｋ?，后來他們都不再隨便提意見，甚至干脆不提意見。再后來，安祿山來了，唐玄宗跑了，大唐盛世沒了，只留下“歷史的壞脾氣”?；蛘哒f，中國那些最該說話的人，慢慢地都沒了脾氣，只好讓歷史發(fā)脾氣了。張鳴先生《大實(shí)話》一書中有篇文章，講的就是這事，題目則叫《“立仗馬”毀了大唐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