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快點(diǎn)兒,兒子,"警官鎮(zhèn)定地說。他的目光上挑,投向箭山黑漆漆的山坡,"我看--"
"什么?"埃勒里喘著粗氣問,他正在作最后一次努力。
"我看火已燒到路面上來了,就在咱們身后。"
"噢,天哪,不要這樣!"
就在埃勒里特意向車外看這一小會兒,杜森博格車卻熄了火。他突然覺得想笑。這一切太荒唐了。一個火的陷阱!……警官身體前傾,保持高度的警覺,像鼴鼠一樣一聲不吭。這時,埃勒里大吼一聲,狠狠地踹了一腳油門。車子猛地向前沖去。
從他們所處的位置向下看,整個山坡都著火了。地表上的植被撕成無數(shù)碎片,有的地方是陰火,更多的地方已是長長的火舌,肆無忌憚地向四周擴(kuò)散。整個火場,從他們所在的高度望去似乎并不大,而實(shí)際上已有好幾公里長,就像是一瞬間整個世界都燃燒起來了。也就在他們沿著坑洼不平的道路急速返回的這一刻,兩人都明白了這是怎么回事。
現(xiàn)在是七月末,全年最熱、最干燥的季節(jié)。這里是一片處女林,糾結(jié)在一起的樹木早被太陽曬干了水分,正是見火就著的時候。宿營者不小心留下的火星,一個沒有掐滅的煙頭,甚至風(fēng)中兩個枯枝的摩擦都能引火。它們先在樹冠下迅速蔓延,然后是山腳,再乘勢向上,逐漸燃遍整座山坡。
杜森博格車慢了下來,又勉強(qiáng)前行一段,顛簸幾下,終于在尖厲的剎車聲中停了下來。
"咱們被困住了!"埃勒里在方向盤后面欠起身來叫道,"前后包圍!"轉(zhuǎn)眼間,他突然安靜下來,坐回到駕駛座上,伸出手去找香煙。他疹人地咯咯笑了幾聲,"真是荒唐透頂,不是嗎?要讓火來做最后的審判!說吧,你都犯過什么罪惡?"
"別傻了,"警官厲聲呵斥。他挺起上身,迅速地左右看了看。火已經(jīng)燒到路基上來了。
"真是多此一舉,"埃勒里猛吸一口煙,再無聲地噴出來,"還把你連累上。看來這也是我最后一次犯傻了……不,別看了,爸,看也沒用。沒有出路,除非沖向火海。道路太窄,火已開始吞噬上面的樹干和灌木。"他又一次咯咯地笑起來。眼睛雖有太陽鏡相隔,仍能感覺到熱浪。臉也蒼白得厲害。"最后那一百碼,咱們挺不過去的。看不見--這條路又七拐八彎的……機(jī)會是有,那就是在被大火吃掉之前,乘火箭飛離。"
警官鼻孔張大,一言不發(fā)地凝視著前方。
"多么糟糕的戲劇性變化呀。"埃勒里費(fèi)勁地說,皺起眉頭向山谷那邊望去,"怎么才能離開這里,我是沒轍了。是不是有點(diǎn)兒庸醫(yī)的感覺?"他咳嗽著做了個鬼臉,把煙頭扔出車外,"好吧,結(jié)論是什么?咱們是留在這里等著被烤焦呢,還是豁出去沖一沖?要不就沿著山梁爬上山頂?趕快吧--咱們的主人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
警官重新坐穩(wěn)。"好好把握。像以往一樣,咱們一定能擺脫困境。出發(fā)!"
"是的,長官,"埃勒里咬著牙說。他的目光中充滿痛苦,并不是煙霧引起的。杜森博格車發(fā)動起來,"用不著四下里看,真的,你應(yīng)該明白,"他的話語中透出一種憐憫之情,"沒有出去的路。這是唯一的道路--小路根本沒有……爸,不要再離開座位。用手絹把鼻子和嘴都捂起來!"
"我說過了,出發(fā)!"老人不耐煩地嚷道。他的眼睛發(fā)紅,閃閃發(fā)亮,就像水洗過的煤塊。
杜森博格車搖晃著向前開去。車身上射出去的燈光也只是把盤繞著車身的黃白色的煙霧照得更醒目。埃勒里此時完全是在憑本能而不是感覺駕駛,這無異于拼命。表面看上去他很堅定,實(shí)際上他腦子里在急速回想這糟糕的路面上的每一個起伏和傾斜。這里應(yīng)該有個彎道,接下來似乎是坡道……
現(xiàn)在,他們已開始不停地咳嗽。盡管有太陽鏡的保護(hù),埃勒里還是淚流不斷。已經(jīng)飽受各種異味刺激的鼻孔里又有了一種新的怪味,是橡膠燒著后才有的氣味。輪胎……
隨著熱空氣飛騰起來的煙塵,在未燃盡的時候又輕輕落在他們的衣服上。
盡管周圍全是樹木燃燒時發(fā)出的噼啪聲,還是能聽到從山下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的微弱的救火車的警笛聲。一個來自沃斯奎瓦的警告,埃勒里覺得好笑。他們看到了火,救火的人越聚越多,手里拿著水桶、連枷、現(xiàn)做的長柄掃帚,一群群地?fù)湎蛉紵臉淞?。這些人都有過撲打山火的經(jīng)驗(yàn)。毫無疑問,他們能控制這場災(zāi)難,說不定火會自己熄滅,或者湊巧下一場雨就解決了問題。但有一點(diǎn)似乎已經(jīng)明確,這兩位姓奎因的先生將在這林間燃起大火的路上送命,這里遠(yuǎn)離紐約的中央大街和百老匯,而且沒人會注意到有這么兩個人從這個突然變得無比珍貴的甜蜜的世界上消失……
"在那兒!"警官尖叫著欠起身來,"是在那兒!艾爾,我知道了,我想起來了!"他手指著左邊,在座位上興奮地上下躍動,那聲音既給人如釋重負(fù)之感,但也分明帶著一種哭腔,"我想起那條小路來了。停車!"
心驚肉跳之間,埃勒里緊踩剎車。在煙霧的裂縫中出現(xiàn)了一個黑色的洞,那里顯然是一條路,通向陡峭得難以立足的山坡。那里相當(dāng)于箭山的胸脯,茂密的樹林像是巨人的胸毛。
埃勒里在全力對付方向盤。杜森博格車咆哮著往后退,接著向前猛沖。換成二檔時,車輪陷進(jìn)松軟的土里,而此處剛好是大路上一個傾斜的地段,發(fā)動機(jī)嗚咽著發(fā)出悲鳴--車子只能一寸一寸地移動。它拼盡全力向上攀登,終于加快了速度,一鼓作氣爬到了高處?,F(xiàn)在路面上開始有風(fēng)了;轉(zhuǎn)了一個彎后,風(fēng)力更大了,夾著一種松針發(fā)出的難以形容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