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嘴唇發(fā)抖,好斗的神情已蕩然無存。弗朗西斯帶著哭腔說:"可是--可是我們沒干,奎因先生。我們沒干,怎么會呢,我們--我們做不了……那樣的事。根本做不了。而且我們?yōu)槭裁匆菢幼瞿兀繛槭裁??那么多……噢,你還不明白嗎?"
朱利安在發(fā)抖。他緊盯著埃勒里的臉的目光有一種極度的驚慌。
"我告訴你們?yōu)槭裁础?警官慢慢地說,"澤維爾醫(yī)生正在他的實驗室里拿連體動物做試驗,你們到這里來時略知一二,醫(yī)生有可能創(chuàng)造出奇跡,通過外科手術(shù)將這兩個年輕人分開!""
"無稽之談,"福爾摩斯醫(yī)生低聲說,"我從來不相信--"
"不錯,你壓根兒不相信會成功,福爾摩斯。這種類型的連體雙胞胎的分離手術(shù)也確實從未成功過,不是嗎?所以我說你是那個對工作起破壞作用的人。你公開表明不相信,你使這些人懷疑澤維爾醫(yī)生的能力。關(guān)于這一點,你對雙胞胎兄弟、對卡羅夫人都說過,不是嗎?"
"這個--"英國人開始不安地扭動身體,"也許我曾向他們說過這種嘗試是很危險的--"
"我想也是這樣。然后就出了事。"警官的眼睛閃閃發(fā)亮,"具體是什么事我還說不上來。也許是澤維爾醫(yī)生非常固執(zhí),或者他仍然在做著準備工作,兩個男孩、卡羅夫人都嚇壞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種出于自衛(wèi)的謀殺--"
"噢,你們不認為這有多么荒唐嗎?"福里斯特小姐叫道,"多么孩子氣?澤維爾醫(yī)生又不是那種能把別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權(quán)術(shù)家。他又不是驚險小說和電影中的'瘋科學(xué)家'。沒有有關(guān)各方的同意,他根本不會做那種手術(shù)的準備工作。還有,我們這一行人如果想走,他能阻止嗎?你們還不明白嗎?這完全站不住腳呀,警官!"她的聲音里有一種無可辯駁的底氣。
"還有,"福爾摩斯醫(yī)生急切地說,"誰也沒說過一定要進行外科手術(shù)??_夫人帶孩子們來只是為了讓澤維爾醫(yī)生看一看。即便是所有的一切都確定下來了,在這里做手術(shù)也是不可能的。而且澤維爾醫(yī)生在動物身上所做的小試驗純粹是研究性質(zhì),早在卡羅夫人一行到來之前就開始了。我可以肯定地對你們說,澤維爾醫(yī)生從沒動過心思要對這兩個年輕人做什么,哪怕是理論上的探討。我只能表示非常震驚,警官。"
"是這樣的,"福里斯特小姐再次搶著說,目光閃閃發(fā)亮,"我現(xiàn)在還想到,奎因先生,你的推理也有破綻。你說把一張連著的杰克撕成兩半,只留下一個杰克,這意味著死者的意圖是要指出兩個連著的人中的一個。那我可不可以說,他們把牌撕開恰恰是不想讓人們認為這事是弗朗西斯和朱利安所為?我是說,如果他們留下的是一張牌,那人們看到的是兩個連在一起的人,有人就會想到雙胞胎??墒?,如果把兩個人撕開,那是不是說:'別以為這是雙胞胎干的,是一個非連體的人。所以我才不留下一張完整的紙牌!'"
"說得好,"埃勒里小聲說,"真是天才,福里斯特小姐。但遺憾的是你忽略了被撕開的牌是法語讀做'卡羅'的方塊,而在這里姓卡羅的男性只有這對雙胞胎。"
她無言以對,咬住嘴唇。
卡羅夫人用已經(jīng)平穩(wěn)的聲音說:"我越想越堅信一點:這是一個可怕的錯誤。你們當然不會--是想逮捕--"她停下不說了。
多少有些不安的警官用手搓著下巴。埃勒里也沒有回答,他又把頭轉(zhuǎn)向窗外。
"好吧,"老人說話時有些猶豫,"你能說說這張牌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嗎?"
"不能。但是--"
"你是警察,"福里斯特小姐又來了精神,"我仍堅持我的看法:整個論據(jù)是--是輕率的。"
警官從一扇落地窗踱到外面的陽臺上。過了一會兒,埃勒里也跟了出去。
"怎么了?"他說。
"我不喜歡眼前的這種狀況。"警官用嘴唇抿著自己的胡須,"主要是他們說的那些話--不是關(guān)于紙牌,而是關(guān)于手術(shù)什么的。"他呻吟一聲,"真見鬼,這兩個孩子中的一個為什么要干掉醫(yī)生呢?我跟你講,我不喜歡。"
"這一點我想我們在召集他們來之前已經(jīng)討論過了。"埃勒里無奈地聳聳肩。
"是的,我知道,"老人情緒低落地說,"可是--天哪,真不知該怎么說。越想越糊涂,假如真是兩個孩子中的一個是兇手,怎么才能把這一個挑出來呢?如果他們自己不說的話--"
埃勒里憂慮的眼睛里閃過一道光亮。"這件事情中倒是真有一些令人感興趣的地方。即便他們當中的一個認罪--這當然是最省力氣的結(jié)局--你不認為這也是給美國最好的法官出了個難題嗎?"
"什么意思?"
"你看,"埃勒里說,"假如弗朗西斯就是我們要找出來的那一個,而且他也認罪了,而朱利安只是在弗朗西斯的支配下,被迫出現(xiàn)在犯罪現(xiàn)場,被宣告無罪,我們證實,朱利安也確實沒有犯罪動機,未參與犯罪,那么弗朗西斯將被審判,也許會被判死刑。"
"天哪!"警官呻吟道。
"我知道你也考慮過這種情形。弗朗西斯被審判,被判死刑;而整個過程中可憐的朱利安是被迫的,他忍受著極度的精神上和生理上的痛苦,最終會被赦免,起碼不會判死刑。他是特殊情況下的無辜的犧牲品。外科手術(shù)嗎?現(xiàn)代科學(xué)--起碼在約翰·澤維爾醫(yī)生以外--還沒有可能對這種類型的共用主要器官的連體雙胞胎進行成功的分離。結(jié)果會怎么樣,無辜的也和有罪的一起服刑。而外科手術(shù)已不可能。怎么辦?法律說犯了死罪的人應(yīng)該被執(zhí)行死刑。我們執(zhí)行還是不執(zhí)行?對一個執(zhí)行對另一個不執(zhí)行,顯然是不可能的。那就不執(zhí)行?顯然于法于情都說不過去。唉,這是個什么案子呀!不可抗拒的力量遭遇不可逾越的障礙。"埃勒里嘆了口氣,"我倒真想看看接手這個案子的精明強干的律師們--我敢打賭,他們這回算是碰上了自有刑法以來難度最大的案子……還是聽聽你的,警官,你對下面將會發(fā)生的事發(fā)表一下看法吧。"
"讓我清靜一會兒,好嗎?"他父親嘟囔道,"你總是提這種最難回答的問題。我怎么知道?我是上帝嗎?……下個星期的今天,我們都到瘋?cè)嗽壕埤R吧!"
"下個星期的今天,"埃勒里陰郁地說著,抬頭望望可怕的天空,使勁想舒服地喘口氣,"看來我們都會變成冷灰。"
"是啊,在自己性命難保的情況下還一門心思管別人的事,這的確有點兒不夠聰明,"警官說,"還是進去吧。我們還是得耐著性子,仔細梳理,做我們能--"
"這是什么?"埃勒里突然說道。
"你說什么?"
埃勒里三步并做一步躍下陽臺,站在車道上仰望著陰沉的夜空。"那聲音,"他慢慢地說,"你沒聽見嗎?"
那是一種似有若無的低沉的轟鳴聲,好像來自遙遠的天邊。
"的確有,"警官叫道,也來到空地上,"我想這是雷聲吧!"
"在這可怕的等待之后,該不會--"埃勒里的聲音最后小得聽不見了。他們抬頭仰望的面孔是暗夜中兩個希望的亮點。
當陽臺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時,他們也沒有轉(zhuǎn)頭。
"這是什么?"澤維爾夫人叫道,"我們聽到……不是打雷吧?"
"太好了!"福里斯特小姐尖聲大笑,"如果是打雷的話,那就是要下雨了!"
轟轟的聲音越來越大。奇怪的是那聲音越來越有質(zhì)感,好像是金屬發(fā)出的撞擊聲。
"我以前曾聽說過這樣的事,"福爾摩斯醫(yī)生高聲叫道,"一種反常的天氣現(xiàn)象。"
"怎么個反常法?"埃勒里問時,還在仰望天空。
"在特定的空氣條件下,有大面積森林大火的地區(qū)也會形成云帶。上升氣流的潮濕空氣凝結(jié),然后就是我讀到過的那種情況:火被它自身造成的云雨撲滅!"
"謝天謝地!"惠里太太顫抖著聲音說。
埃勒里突然把頭轉(zhuǎn)向眾人。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陽臺的欄桿邊--一排仰起來的臉--每張臉上都充滿著希望,只有卡羅夫人的臉上是一種意識到危險的恐懼。如果真的要下雨,火被撲滅,通訊聯(lián)系恢復(fù)……她緊緊抓住兒子的肩膀。
"先不要慶幸吧,惠里太太,"埃勒里冷冷地說,"我們都弄錯了。這不是打雷。你們沒看到那邊的紅光嗎?"
"不是打雷?--"
"紅光?"
他們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立刻看到黑壓壓的天邊有一閃一閃的紅色在快速地移動。
那所謂的雷聲正向箭山的峰頂逼近。
那實際上是馬達的轟鳴聲,閃動的紅光是飛機的夜航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