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丁儒剛幾分鐘便弄出完整的地形圖,歪著身子指點著山脈走勢,需要繞開的韓軍駐地詳細解說。
“你真認識路?”陳子忠不信。
“我看過老樸的地圖,錯了你槍斃我?!倍∪鍎偗d攣著倒吸涼氣,眼白上翻,又昏了過去。
死馬當活馬醫(yī),陳子忠按照丁儒剛所說的走,竟然找到了路。
侯瘋子寸步不離護著丁儒剛:“別看老丁脾氣倔,腦瓜子真靈,瞅了幾眼地圖就記住了。”
“最少三分鐘。”陳子忠還是不松口,可他又點點頭,不要說游擊隊,在整支野戰(zhàn)部隊看三分鐘能把陌生的地圖記得如此詳細的人怕也是鳳毛麟角。
侯瘋子的憂心忡忡表明他對丁儒剛已是盡棄前嫌:“你看剛才他那架勢,眼睛冒光,手腳麻利,哪像受重傷的人,要我說……這是不是回光反照?”
“放他娘的羅圈屁!”陳子忠火了,“狗日的比你命大。”
吼了一聲,陳子忠輕輕扇自己嘴巴:“娘的,不是狗日的,是狗東西命大?!?/p>
侯瘋子改口稱老丁,陳子忠也叫他狗東西。
翻過最后一個山頭,大河村隱約看見,偏在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飛機的轟鳴聲,兩架F—86佩刀眨眼到了頭頂。
游擊隊在初春的原野中展成一條黑線,四周缺乏可利用的遮蔽物,避是避不開了。
“飛機!快撤!”侯瘋子大喊,
陳子忠背起丁儒剛,用背包帶捆結實,打了死結,死也要綁在一起。
“跑個球,腳丫子能跑過鐵翅膀?”陳子忠抬頭看天,“把他娘的毛巾都用上,保不齊還能給咱仍個仨瓜倆棗。”
去年六月份的一次戰(zhàn)斗,陳子忠所在部隊將韓軍某營圍困,雙方陣地犬牙交錯。美軍六架“空中堡壘”前往轟炸時韓軍士兵紛紛揮舞白毛巾,以免誤傷,陳子忠立即醒悟,命令戰(zhàn)士們照葫蘆畫瓢,結果只有尖刀三排的陣地免遭轟炸。
陳子忠綽號叫陳大膽,膽長在他身上,懸在所有戰(zhàn)士心頭,他一聲吆喝,戰(zhàn)士們恢復了冷靜。
生死關頭戰(zhàn)士們不慌不亂,頭上扣鋼盔,卡賓槍改斜挎為單肩挎,迎著F—86又喊又跳,僅剩的白毛巾上下翻飛,一個老兵惡作劇似的迎著飛機屁顛屁顛跑出去半里地,喊著美國人不懂,中國人更不懂的英語:Hands up! No harm!
經(jīng)過幾次戰(zhàn)斗,游擊隊攜帶的彈藥消耗殆盡,蘇制步騎槍換成了卡賓槍,M-1步槍之類可上刺刀的槍械,土黃色軍裝變成了肥大的美式軍褲,軍靴和青色頭盔,乍一看和韓軍無異。兩架F—86繞了兩圈,認定這是一支被打殘的韓軍,噴股青煙便揚長而去。
朝鮮老鄉(xiāng)盼親人般盼著龍騰虎躍的戰(zhàn)士回村,沒想到盼到的是傷號連營。游擊隊幾乎人人掛彩,擔架上的重傷員無處不流血,幾名傷重的戰(zhàn)士半路上便停止了呼吸,回到村里尸體都涼了。
游擊隊進村便被成群的朝鮮老鄉(xiāng)圍攏,他們眼眶濕潤,焦急地觀望,堵住了并不寬敞的村路。兩天沒合眼,急行軍,惡戰(zhàn),游擊隊損失慘重,兩名副隊長都受了重傷,陳子忠?guī)缀醣粨艨?,搖晃著站在路口疏散,朝鮮老鄉(xiāng)不懂漢語,仍是圍攏不去。
“你趕緊歇著,我替你指揮?!苯痦樣裼眯渥釉谒粯尰鹧诘哪樕夏艘话眩厣戆研幼ピ谑掷?,手腕一甩,鞋子擦著幾個人的頭皮掠了過去:“嚷嚷有個屁用,都聽我的!”
陳子忠在戰(zhàn)士們面前一呼百應,朝鮮老鄉(xiāng)對金順玉言聽計從,雜亂熙攘的人群頓時鴉雀無聲。后來陳子忠跟戰(zhàn)友提起金順玉,仍是豎起大拇哥,說她很有些領兵打仗的本事,要在部隊起碼能當個班長。她把輕傷員安排到略懂醫(yī)術的老鄉(xiāng),騰出游擊隊駐地附近的房子安置重傷員,年齡偏大的阿瑪尼照顧傷員,大姑娘小媳婦上山采草藥,焦急茫然的人群被安排得井井有條,路也就通了,陳子忠總算喘了口氣。
戰(zhàn)斗中損失最重要是爆破小組,幾乎全部犧牲,其次是衛(wèi)生員,戰(zhàn)斗打響后他們在陣地上迎著炮火輾轉(zhuǎn),也是非死即傷。前不久繳獲的美軍醫(yī)療設備全是洋碼子,除丁儒剛沒人能擺弄明白,可他已經(jīng)是深度昏迷。在前線缺少藥品繃帶陳子忠著急,現(xiàn)在有藥無醫(yī)他更急得冒火,火線上生死了幾個來回的老兵可以處理輕微槍傷,要處理嚴重的炸傷非得握了十幾年柳葉刀的專業(yè)外科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