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女孩兒，大概十七八歲模樣，穿一身草綠色軍裝，頭戴雷鋒帽， 兩條烏黑的麻花辮子從帽子里鉆出來，搭在胸前。她長了一雙笑眼，又有 一對酒窩。她應(yīng)該很少拍照片吧，在鏡頭前有些扭捏，所以看起來，會讓 人想起一句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仿佛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fēng)的嬌羞。

老先生也頗有些徐志摩的范兒，灰色的西服雖然式樣陳舊，卻 干凈整潔又熨帖，白襯衫黑領(lǐng)帶，大背頭梳得一絲不茍，戴一架圓 圓的金絲眼鏡，說話總是詢問的語氣，笑起來斯斯文文的?？墒谴丝趟?表情卻急切，充滿期待，又好像有一絲恐懼，如 一個等待老師公布考試成績的小學(xué)生般惶惶不安。媽媽讓他失望了。“對 不起，老先生，真的沒見過她?！崩舷壬谋砬樗查g黯淡下去，嘴里念念 有詞：“怎么會這樣 的，怎么會這樣的，她明明就住在這里，我肯定沒有記錯。”他說話很小 聲，像是在問清繪媽媽，又像是在問自己。他后退兩步，朝著清繪住的房 間張望，“就是那扇窗，她總愛 騎坐在窗臺看瘦西湖的風(fēng)景?！泵髅魇亲约旱拇翱?，早已熟視無睹，可清 繪卻不自覺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夏天了，瘋長的爬山虎蔓延了整面墻，靠窗的地方三三兩兩開出幾支橘色 的凌霄，偶爾有風(fēng)吹過，墻上郁郁蔥蔥的葉子翻翻騰騰，有花瓣，一朵兩 朵落在街上，又被匆匆的腳步碾成塵埃飄散。

清繪忽然想起來，“哦，我們應(yīng)該去問問張家阿婆，她肯定能認(rèn)出來。”老 先生的眼睛重又發(fā)出光芒，急急地問：“張家阿婆在哪里？麻煩你帶我去 找她?！眿寢屜胍柚?，清繪已經(jīng)跑跑跳跳去換鞋了。她換了一雙魔術(shù)貼 的帆布球鞋，如果是系帶的，就會被媽媽拽住了。張家阿婆住在街的另一 頭，門前有一對威風(fēng)不再、瞎了眼的石獅子。

這個時候，她一定在茶館打麻將。在《功夫》上映之前，她的外號并不是 包租婆，而是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的柳湖路絕代麻神，上了歲數(shù)之后，簡 稱“麻婆”。

第一章 Cheng Qi008 承泣 4． 張家阿婆今天手氣肯定不順，臭著一張臉，接過照片隨便一看，“哎呀， 真漂亮，跟我年輕時候很像，你不是找我吧？我不認(rèn)識你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