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只眼(上篇)(1)

射天狼 作者:朱蘇進


“班長,講人鬼的故事吧?!?/p>

“你不怕嗎?”

“怕,可我又怕又想聽?!?/p>

“好累呵……。”

南琥珀和司馬戍合拖一具無齒木耙,并肩在海灘上跋涉。他們身后,木耙拖出一道寬約兩米、不停地延伸著的平滑沙帶。沙帶緊貼著海,海水卻夠不著它,又一鼓一鼓地老想夠著它。南琥珀和司馬戍手墜在背后,象被緊縛著,這使他們渾身漲滿力氣。上身前傾,負重烏龜般的頭頸長長探出去,似要從身上跳開,似要撲前去咬。

任何上岸或者下海的生物,都會在沙帶上留下足跡。

沙帶執(zhí)拗地要把大海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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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琥珀不用回頭,憑手掌的感覺就拿得準身后沙帶合格。深約寸許,不偏不斜。左邊是太陽,右邊是大海,潮水爬到距沙帶幾寸遠的地方,伏身遲去,拋下一大片泡沫劈劈噗噗熄滅。面前沙灘上的腳印,全是人們白天留下的。他從這些烏七八糟深深淺淺的腳印窩子里,不費勁兒就能瞧出是男是女,瞧出孤獨者的沉思:跛的傾斜、老人的疲乏,還有好些肥臀坐出的坑兒,隨意推起的沙枕頭,融化的煙蒂,……老瞅著這些,真丑。丑得久了,他就發(fā)木。倒是狗的足跡好看,一只只小酒盅似的,挺規(guī)矩。

大耙把所有的足跡統(tǒng)統(tǒng)耙平,隨即流出一條輕軟沙帶。

南琥珀的解放鞋掖在腰里。每一步,他都把腳趾努力張開,深深踩入沙中。若有一著踩中蓄透海水的細沙,那舒服得要叫娘,腳象是化掉了,另有一樣東西在下面偷偷動。他和司馬戍配合得非常協(xié)調,以至他覺得竟是自己一人在拉沙帶。換個人來配合就受罪了,步子短半寸,沙帶就歪。落腳深淺不一呢?那沙帶就成了鬼啃出來的。你沒法讓他明白他的步子有多索,那得花半輩子功夫。與其花那功夫,不如自己也邁他那種蠢步子,也能拉出條合格的沙帶。配合嘛,你若老去糾正人家,才蠢吶;你若會適應他的蠢,倒是個小小樂子和兩兩諧調。和司馬戍拉沙帶,就是和自己另外一半嵌合,聽他的呼吸就知道了。

“歇會吧。”南琥珀說。

兩人同時在右腳站住。似乎感到熱,彼此站開些,竟有些不自在起來。

南琥珀回望沙帶,薄暮中,沙帶恍乎在動。那是海水動的緣故,把沙帶推來拽去。但愿明天早晨這條沙帶上沒有腳印。

“八班的防區(qū)比我們起碼短二百米,”他說。并不指望司馬戍回答。

最好別從我們這段下海。媽的,足足比他們長二百米,軍犬還歸他們用。而逃犯呢,倒可能從這塊下海。明天一查到腳印,禍事就來了。放跑了一個,哼哼,上頭要把我們敲打一年。不,不止一年。非得等到你立功,人家才不提以前的事。

“今夜不知誰立功?!蹦乡暌恍Γ匀徊恢竿抉R成回答。

“就剩一支了,你要不要?”司馬戊掏出個癟癟的煙盒,口朝上,遞到一半不再遞了。

“要!”

南琥珀不想抽煙,但是司馬成那討厭的姿式惹得他非要不可。他說:“要,早想支煙抽啦。別掐斷,輪著抽吧,少出個煙頭,每人可以多抽兩口。”

司馬戍手一扭,把煙卷掐斷,遞給南琥珀半截。

南琥珀想:他才不愿兩張臭嘴在一支煙上抽來抽去吶……

“你褲袋里放什么東西老碰我大腿?!彼抉R戊望著大海說。煙卷沾在他嘴上,怎么說話也不掉,煙縷從鼻孔鉆進去。

你那寶貝大腿碰不得?南琥珀想,老碰我大腿。哼哼,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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