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寧奎還有點(diǎn)豬八戒思想,好談女人。晚上睡覺,呱呱拍自己大腿:“要是換條腿放這就好嘍,……”全班就他有過未婚妻,老說老說,可不是當(dāng)未婚妻說,是當(dāng)女人說。他說那女人熱乎乎地追求他,他看不上,把她甩了。后來那女人嫁給縣革委會副主任,他神氣得要命?!翱丛劾蠀翁蕴舻囊彩强h一級。我不忙,越到后來越有好的?!蔽覇枴澳阌H過她沒?”他說:“她巴望我親。我不親,一親,不就是要她了嗎?她不就賴住我了嗎?你知道被女人賴住有多大勁?她就成了你耳朵,你不聽也得聽,你撕都撕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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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文競大笑:“深刻。要撕開,非見血?!?/p>
看見他笑,南琥珀舒服極了。他想,他還擔(dān)心我背他回去吶。又道:“首長,今天我專揭人短。我這人心狠,揭人短總覺得特別痛快,不然的話,我要悶死了?!?/p>
“揭短揭短。我也來兩句臭話:人啊,是兩頭冒氣。上頭說話,下頭放屁。堵住任何一頭,五臟都會被脹破。所以啊,既要發(fā)揚(yáng)上頭,又要振奮下頭?!?/p>
“繼續(xù)說!”
“說!破破悶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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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倉褲腰帶上總吊著一大串鑰匙,差不多有半斤重。走路,嘩嘩嘩,出操也嘩嘩嘩,整理軍容,人家從上到下,軍帽、風(fēng)紀(jì)扣、腰帶,三項(xiàng)就夠了。他多一道手續(xù):提褲腰。我讓他把鑰匙串摘下,他不。說了一千次,他終于摘下了,又放在褲袋里,弄得褲袋里老象有只拳頭。其實(shí),他那串鑰匙里只有一把有用,就是開班里工具棚的那把——?dú)w他管。其余的鑰匙,都是他撿來的。撿來一把,他串上一把,絕不扔。后來,鑰匙環(huán)滿了,可廢鑰匙還時(shí)常能撿到哇,我想他總該扔了吧。不,他開始淘汰。取下小的鋁的,掛上大的銅的,還是滿滿一大串,更沉。生產(chǎn)時(shí)間到了,他把鑰匙串摘下來,套在手指上,一路走一路轉(zhuǎn),嘩嘩嘩,我們聽到這聲音,就出來跟他去生產(chǎn)地。還不能走到他頭里,要是有一人敢走到他頭里,他偏偏落到全班最后頭,嘩嘩轉(zhuǎn)鑰匙,步步磨蹭,讓先到的人開不了工具棚。
他來了,打開工具棚,把鑰匙和鎖往門鼻子上一掛,別人還不許動。
要說搞生產(chǎn),他真是頭老黃牛,良種的。生產(chǎn)地名歸全班,其實(shí)全是他一個(gè)干。他把糞桶拼得那么大,重得叫你受不了。我說種瓜,他偏種豆。結(jié)果,豆絕對長得比瓜好。我知道我在這方面外行,就再不管了,也懶得去干。他就叫:“嗅,我一人干,你們大家吃。舊社會也沒這么黑暗哪。你們不干,我也不干了,牽頭牛來嚼光?!?/p>
我們要干呢?他又叫:“讓開讓開,不是這樣,全亂套啦!”
后來我知道他了,前一種叫喚是假的,后一種叫喚是真的。他不愿意我們插手,也不愿意我們走開,我們得乖乖地蹲在田埂上,抽煙聊天吃蘿卜,怎么都行,就是得蹲住那個(gè)位置看他干,不時(shí)夸他幾句,就足夠了。他到田頭時(shí),我得趕緊勸他歇歇,他絕不會歇下。但我要是不勸他歇歇,那他又會不高興。最后,要記著向連里匯報(bào)他的事跡。
不過,看他干活是個(gè)享受,一瓢水撥成個(gè)透明的扇面,他口里道一聲:“小乖乖?!辈巳~濕施泥搖晃,過道里從來不會積水。啊,你沒法體會他對糞便的親切感,一掀鼻子就知道哪兒有糞肥。連里的廁所,常輪班值一個(gè)星期,周末把糞挑回自己班的糞坑儲存起來。要是抽起糞板,糞便海潮似的涌出來,他就高興地大叫:“發(fā)了、發(fā)了。”下去把糞便刮得干干凈凈,害得別的班罵我們貪。因?yàn)?,糞便要積滿半尺后才好往上提。老規(guī)矩是:下面半尺糞屬于不動產(chǎn)。我們刮到底了,人家就少撈半尺糞。人家班里沒有李海倉,不會站在大糞里刮大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