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依舊不冷不熱地坐著,偶爾放下酒杯,目光掃過案上擺著的一溜菜肴珍饈,近身伺候的太監(jiān)總管王海,察言觀色地夾起他中意的菜式,放入錯金碧玉碗中,討好地遞過去。蕭逸有一搭沒一搭地咀嚼著,目光癡迷地落在不住回旋轉(zhuǎn)身的舞姬上,對蕭乾幾近放肆的談笑聲充耳不聞。
霍顧北忽然大笑一聲,舉起手中握著的玉卮,攜了二子霍長寧的手,起身離了自己所坐的錦凳,虎步行到蕭乾座前,聲若洪鐘道:“王爺為國為民,日夜勞苦,顧北這點(diǎn)微薄的功勛,與王爺相比,實(shí)在無足掛齒。這是老臣的二子長寧,目前正在臣帳下做先鋒,老臣特地帶他來為王爺祝酒?!?/p>
“哦?號稱我齊國第一勇士的少將軍霍長寧?”蕭乾似乎頗感興趣,興致勃勃地放下手中酒杯,魁梧的身子斜斜地靠在身后椅背之上,睜大了眼睛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笑意盈盈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果然是豐神俊朗,一表人才,當(dāng)真是虎父無犬子,霍將軍真是好福氣?!?/p>
“王爺過獎了,長寧愧不敢當(dāng)?!被糸L寧一身紫袍玉帶,金冠束發(fā),英氣昂昂。他少年英雄,在一眾垂垂老邁的朝臣中更顯得朗朗如神,聽了蕭乾的贊譽(yù),面上卻沒有半分驕奢之色,卻對著蕭乾深深施了一禮,哄得蕭乾頓時心花怒放。
“長寧,還不快敬王爺一杯!”霍顧北輕睨了兒子一眼,似是極滿意他剛才的表現(xiàn),朝他暗中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是?!被糸L寧中氣十足地應(yīng)了一聲,雙手將盛了滿滿一杯美酒的玉卮高高捧過頭頂,恭敬道,“長寧敬王爺一杯?!?/p>
“好?!笔捛菩圆l(fā),不由拊掌大笑三聲,隨即拍案而起,高舉手中酒杯,豪氣萬千道:“眾位隨本王一起滿飲此杯。”
蕭乾貴為天子皇叔,手握京畿六衛(wèi),掌管天下半路兵馬,門下食客無數(shù),幾乎握了齊國的半壁江山,平日里飛揚(yáng)跋扈慣了,自然不會將懶散不問朝政的蕭逸放在眼中。朝臣中大半官員都是明哲保身,拜高踩低慣了,自有那一呼而應(yīng)的,舉了酒杯忙不迭笑意盈盈地立起,附和著霍長寧一起討蕭乾歡心。
一眾舞姬正跳到半酣,水袖擲處,袖口挽起朵朵桃花。誰也未曾料到,突變就在須臾之間。說時遲,那時快,舞姬剛剛收攏的水袖隨著一個款款扭腰又輕盈向兩側(cè)一擲,當(dāng)中一幅水袖,潑墨般直向蕭乾喉間而去。
眾人正仰首而飲,絲毫不曾留意那水袖之中,已卷了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匕首宛如銀蛇出洞,流云水袖蝴蝶般輕盈地?fù)徇^蕭乾仰露在空氣中那抹白膩的喉管,匕首挑起刀刃,瞬間如電刺入,時機(jī)、力道拿捏得半分不差,逼得在宮中素來機(jī)警的蕭乾竟連閃避求生的機(jī)會都沒有。
只聽得咣當(dāng)一聲巨響,蕭乾手中那盞被琢磨得細(xì)潤如脂的玉卮已失手落在地上,跌得粉碎,只剩下卮底呈獸蹄狀的三足骨碌滾過蕭乾身后放的那張紫木椅,叮咚作響。
蕭乾只覺喉間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排山倒海地朝他襲來,鼻間呼吸瞬時緊了起來,含在口中未及咽下的一口美酒和著喉間積起的污血,一剎那噴薄出來,濺得滿地滿身點(diǎn)點(diǎn)碎血,好似開了一地妖異的紅花。
喉管已被匕首一刀割開,露出皮下森森血肉,他雙手本能護(hù)在喉間,薄唇微動,想要說些什么,偏偏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嗯嗯啊啊”地低叫著,發(fā)出幾個短促的音節(jié)。他的面色因痛苦扭曲而瞬間猙獰,體內(nèi)澎湃的狂性被猝然激起,“啊”的一聲長叫,猛地伸手掀翻面前案桌,吊在喉間一口氣猝然落下,再也無法提起,高大的身子終于踉蹌著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