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蘇，我敬你是莫娘的女兒，誠意叫你一聲姐姐。當(dāng)年子虞究竟怎么才會中了那一箭，你我心知肚明。”子夜緊緊咬著嘴唇，眼角的余光隱約清冷。

“是！是我在最后一瞬間跳開，子虞才會飛身過來，替你擋了那致命的一箭?！苯橙夭欢?，雙眼紅如淬火，幾乎從地上跳了起來，一通歇斯底里的發(fā)泄之后，才覺得舊時歲月如高閣臨月，十年彈指，依舊分外清晰，而她滿心滿腹，都是空蕩蕩的怨念憤恨。

子虞純真的笑容似山花爛漫，皎月無瑕，一剎那擊中她心底最后的一點柔軟，她無力跌坐在身后的太師椅內(nèi)，眼淚簌簌地落下，“她那時候才八歲，與你同歲，我也不過只大兩歲?？墒亲右梗狸P(guān)頭，憑什么娘要把我推到前面，就因為，就因為你是……”

“子蘇，對不起……”縈繞在舌的千言萬語，臨出口，卻只剩下這蒼白短促的三個字，“娘很擔(dān)心你，她病得很重，你還是跟我回掖庭看看娘吧?！?/p>

“娘有你一個孝順女兒就夠了，自從你我同到掖庭為奴，她的眼里什么時候有過我？”玉容猶帶淚滴，江映蓉眼神卻已決絕，“你認(rèn)識的殷子蘇已死，如今站在這里的是皇上親封的嵐婕妤江映蓉，掖庭是不祥之地，我身份高貴，怎么再會自貶身份，去那種地方？”

“你……”似有鈍刀割肉，子夜猝然一痛，心猛地揪起，卻還是耐下心來苦口婆心地勸導(dǎo)，“我不知道你怎么上了婉妃這條大船，她又為何肯偷梁換柱，冒險給了你江映蓉的身份，我要提醒姐姐的是，江靜月不是盞省油的燈，蕭逸也終非池中之物，一旦被他覺到你是燕國余孽，婉妃必定棄卒保車，而你則死無葬身之地?！?/p>

“江靜月費了多少心思才讓我在皇上面上脫穎而出，我還有利用價值，她怎會出賣于我？掖庭登記冊上，殷子蘇早已暴斃而亡，只要你不說，皇上怎會知道？”江映蓉很快調(diào)節(jié)好紛亂浮動的情緒，沖子夜詭異一笑，一雙鳳目直直勾在她臉上，說不出的陰冷決絕。

“如果我揭發(fā)呢？”

“你不會?！苯橙剌笭栆恍?，神情嫵媚至極，言語中透著無比自信，“不要忘記，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中。如果魚死網(wǎng)破，你落到蕭逸手中，只怕死得更加難看。子夜，與你相比，我卑微如塵，死不足惜?！?/p>

“你贏了?！弊右固ь^默默凝視，眼前還是那張平日熟悉的眉眼，再見時，卻已疏疏形同陌路。前路多磨難，大雨如注瓢潑，她們終還是不能風(fēng)雨同舟。

“從今以后，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更深露重，恕我不遠送了?！?/p>

身后锃亮的朱漆大門轟然而閉，子夜頹然立在臺階之上，天地靜默，遠樹縈霧，光影錯落在地，連身后的影子都逐漸模糊。她抬頭凝望，半空的萬千星輝皆化作人間的嘆息一聲：

子虞，你是不是也化作天上最亮的星星，每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都在望著世間一切靜好？

明知道清風(fēng)閣那夜，是你趁著混亂從后面將我狠狠推了出去，我卻不愿讓青姨挑破，子蘇，我只怕薄紗一旦扯裂，我們再沒了一笑泯恩仇的余地。

子夜心事重重，步履蹣跚地在宮里亂走，偶爾有巡夜的侍衛(wèi)隊列儼然地過來，幾乎迫到跟前，她才警覺醒悟，縱身避開時，才知道背上冷汗涔涔，衣裙濡濕。

冥冥中仿佛有一種強大的力量牽引她前行，等到愕然收步，抬頭而望，才知自己渾渾噩噩之中，竟又無聲無息地走到了掖庭之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