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子夜目中濾過兩點如針寒意,眼疾手快地將半開的衣襟掩好。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子夜雙眉深鎖,心事疊疊,少安賞花賞月,正好路過,剛想出言安慰,誰知道子夜竟寬衣解帶,這樣熱情,少安雖然不是柳下惠,也不是齷齪小人,自然是要驚呼了?!贝翱谝宦暼缑拈L笑,白衣當(dāng)風(fēng)的男子翩翩從樹上縱身而下,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無邊夜色中,突然轉(zhuǎn)出一張五官鮮明的俊臉,嘴角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如淺淡春山,杏花微雨,久久不散。
“又是你?”子夜下意識地緊了緊慌亂中胡亂扣上的腰帶,抬眼望著那張燦若春芳的桃花臉,哀哀控訴。
上漪園別后,她也曾命青姨暗中打探過,朝廷中可有一位名叫徐少安的翰林院編修,蕭逸是不是下令讓他入宮編纂史書,各方渠道匯總回來的消息,確有徐少安其人其事,子夜掂量再三,雖然覺得事出蹊蹺,但這么長時間過去,不僅徐少安石沉大海,再也沒有出現(xiàn),就連那塊施展了妙手空空竊來的九龍令,似乎亦沒有引起預(yù)想的滔天巨浪。朱墻黃瓦的皇宮一平如鏡,波瀾不興。子夜?jié)u漸淡了心思,只當(dāng)那日邂逅,只是偶然,卻沒有料到,此時此刻,一臉笑容自得的徐少安驀然出現(xiàn)在云意殿里,幾乎窺破了自己的秘密。子夜五官微擰,牙齒咯咯響起,一瞬間殺意頓現(xiàn)。
“沒想到當(dāng)日一別,子夜對我竟然這樣念念不忘?!毙焐侔矒溥暌宦曟倚?,狹長的鳳目中蒸起一片潮濕的霧氣,妖媚的笑容如朵朵桃花綻放。他身如飛絮,修長的身子從地上輕盈彈起,從洞開的窗戶里一躍而進,不偏不倚緊貼著子夜的身子而立。
“你……”子夜警惕地后退三步,斜眼一瞪,杏目微嗔,干凈利落地劃清界限,“誰對你念念不忘?”
眼前這個肆意輕狂的男子,似乎總有讓她所有的冷靜自持一瞬間氣急敗壞的本事。眸中一閃而過的殺意在他舉重若輕的功夫下被瓦解得支離破碎。
“少安又不是青面獠牙,蜂目豺聲,怎么說也是儀表堂堂,風(fēng)度翩翩,就算比不上那擲果盈車的潘安,子夜也不用對我如避蛇蝎。這可真讓我傷心??!”他口中說是傷心,臉上的神色卻是翩翩的笑意盈盈,兩片薄唇彎起好看的弧度,春色盈眉,哪里尋得見半分傷心失意。
他清朗如玉碎的聲音里映著濃烈的笑意,卷在無邊的月色里穿云破霧而來,流珠般瀉落。他口中笑語遲遲,腳下的步子也不曾閑著,不動聲色地欺到子夜跟前。他身形高大,如山一般沉沉的身子幾乎遮了房間里所有的光,忽明忽暗的燭光在他俊逸的五官上落下斑駁的碎片,襯得對面對子夜那張巴掌般大小的臉越發(fā)的玲瓏毓秀。
“徐大人!”清脆的聲音從子夜的唇齒間碾壓而出,微涼的風(fēng)中隱隱卷過來幾縷男子陌生的氣息,那張如天神般俊美的臉孔上華彩蘊集,似曾相識地目光清淺,她微微一怔,心似被滌蕩的春水輕輕撥撩,怦怦地跳動起來,半晌,方期期艾艾道:“子夜卑賤,大人高貴,云意殿并不是大人該來的地方。何況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傳了出去,對大人對子夜名聲都不好?!?/p>
“滿宮喧囂,我偏喜你一殿靜好。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今日是觀音菩薩涅之日,火樹銀花,一定是滿城熱鬧。子夜遠道來我齊國,深居后宮,一定沒有見識過我齊國的物華天寶。剛才遠遠見了你一個人回來,這才想著做一次東道,邀請子夜出宮夜游。怎么,子夜不領(lǐng)情?”那雙如葡萄般黑紫的眼珠里明明盛滿笑意,口中的語氣卻難得的一本正經(jīng)。洞開的窗戶里斜落進兩三縷不甚清明的月光,籠得他一身白衣好似染了淡淡的銀霜,暈著一種異常華美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