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他低喝一聲，一手護(hù)好懷中子夜，一手?jǐn)r在身前，披荊斬棘地殺出一條血路，直奔小巷而去。短短數(shù)丈距離，剎那之間，被揉碎了拉長，兩人如蒙霜露，跋涉山川，踽踽了半日，才有了方寸立足之地。

兩個人相顧而望，見兩人都是衣飾凌亂，發(fā)髻微散，猶如逃難歸來，狼狽萬分，眼中難得一同浮上來點(diǎn)點(diǎn)笑意。再看時，徐少安眼中已是云淡風(fēng)輕，笑若春風(fēng)，“乖乖等著。”

他伸手搭在子夜消瘦的肩膀上，不容分說地示意她立在原地，整個人翩若驚鴻地飄了出去。

“你……”子夜胸腔一口氣剛覺松弛了下來，莫名被他摁在原地，面上微現(xiàn)詫異，想叫，人群中卻已不見了他的蹤影。

她閉攏嘴巴，索性垂著手倚在身后墻上。櫛風(fēng)沐雨的爬山虎攀緣附在石頭堆壘而成的高墻上，幾乎無聲爬滿了一墻，葉片疊著葉片，片片由綠入橙，仿佛給墻壁換了新裝，郁郁蔥蔥的姿色，舒卷愜意的卷須，鋸齒分明的葉片，這一切都讓人絲毫不覺得秋的腳步已經(jīng)仄仄逼近。

“砰……砰！”遙山凝碧，煙水澹蕩，霧靄沉沉的江面，不知是誰家巨豪，瀟灑擲下千金，燃起五色煙火。紫紅、明黃、藍(lán)綠……諸色的火花貼著江面次第流竄上來，綻開半空，怒放出滿目的鮮艷奪目。五色繽紛的碩大花朵，幾乎將所有星星的光輝全都遮掩過去，一空的斑斕華美。

子夜仰頭，凝神望著燦爛滿目的華美，只覺得世間所有的凡花都被它猝然怒放的姿容襯得容顏失色，忍不住心旌搖曳。

正在此時，小巷中徐徐駛出一輛垂著青色幔帳的馬車，煙火聲驟然絕起，爆響如雷，原本愜意前行的馬匹無端受了巨大的驚嚇，鼻翼猛然扇動起來，緊接著前蹄騰空，倏然躍起，野性勃發(fā)而出，瞬間急怒狂奔起來。

“??！這馬驚著了，快躲開！”人群中不知有誰率先高喊了一聲，原本擁擠的人群紛紛作鳥獸散去，被圍得水泄不通的路口，頃刻之間，變得門可羅雀。

一身布衣短打的馬車夫從御者的座位上慌忙站立起來，險(xiǎn)險(xiǎn)立在正在橫沖直撞的馬車之上，雙手緊緊勒住韁繩，試圖將馬制住。馬匹平日看似溫馴，原本就是最受不得驚嚇的動物，此刻猝然受了驚嚇，四蹄肆意騰越，暴虐之力勢不可當(dāng)。御者之力雖然不小，和它的天生神力相比卻不過杯水車薪，根本無濟(jì)于事，眼看馬車急速失控，他額上冷汗不禁涔涔而下，兩穴青筋暴突，只得扯嗓大叫：“吁……讓開！快讓開！”

街頭連番變化，看似復(fù)雜，不過發(fā)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子夜素來機(jī)敏，一眼瞥見馬匹發(fā)狂難制，不等旁人出言示警，早已側(cè)身縮在墻角，無聲避過。四周行人散得遠(yuǎn)去，朗朗乾坤之中，卻有一道震天的哭聲從巷子正中傳來，清晰地落在她微微豎著的耳中。

她縱目而去，星輝與燈火掩映之下，一個身著紅褲綠褂，扎著兩只羊角發(fā)辮的小女孩正傻傻立在巷子中央，放聲大哭。夜風(fēng)呼嘯而過，吹得她系在發(fā)梢的兩只豆綠蝴蝶結(jié)上下翻飛，翩躚若舞。

女孩不過四五歲的年紀(jì)，定是在人潮紛涌中與父母走散，被眼前狂躁的龐然大物嚇得不知所措。略顯稚嫩的眸子里，那種惶恐無助、柔弱無辜的眼神，清晰映在子夜墨黑的雙瞳之中，令她猝然念起當(dāng)年她跪在冰涼石階之上，身上鞭痕累累，眸光同樣柔軟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