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一凜,心狠狠被揪起,新仇舊恨一起涌來。
子夜柳眉微鎖,杏目含嗔,似嗅到了獵物的猛獸,沉聲道:“讓他進(jìn)來?!?/p>
房門被人在外輕輕打來,一個青衫磊落的男子跟在十一身后亦步亦趨地進(jìn)房門。男子俊目四掃,顯然對一室擺設(shè)極為熟悉,目光明顯怔忡,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纏綿悱惻地低低喚她,“琳兒……”
子夜見他勾動往事,目光迷離,面上不冷不熱道:“殷公子貴人多忘事,我是子夜,殷子夜。”
“是啊,子夜……是我健忘?!币笞訐P(yáng)目光上移,正好撞進(jìn)子夜冷然雙眸內(nèi),驚覺她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映滿對他的陌生疏離,心猛然一縮。
“段天璃叫你來做什么?”她單刀直入。
“帶你去璃宮?!?/p>
“現(xiàn)在?”她揚(yáng)眉,勃發(fā)的英氣使她看起來如一只即將上場的斗獸。
“嗯。”記憶中,那張布娃娃一樣粉雕玉琢的臉上永遠(yuǎn)流淌著明澈的澹蕩春水,曾幾何時,昔日的溫柔頑皮在歲月的磨礪中一點(diǎn)點(diǎn)褪盡,眉目如畫的臉上只剩下倔犟的野性。
他目光炯然,癡癡將她望定,心仿佛被某種動物的銳爪生生撕裂,無聲地疼痛。
子夜抑制不住地冷嘲熱諷,“綢繆了這么多年,如今血玲瓏近在咫尺,反而心浮氣躁,失了往日的運(yùn)籌帷幄。段天璃在邛城的勢力,連蕭逸都不敢小覷,他這么急不可耐,是怕煮熟的鴨子又飛了嗎?”
“馬車就在外面等?!彼荛_她灼灼迫人的目光,惶惶出了她的閨閣,隆冬分明未至,他卻覺周身如墜冰窖,額上青筋,抑制不住地顫抖。
“少主有令,只準(zhǔn)你一人踏入璃宮?!彼麥陂T檻之外,一字一頓地補(bǔ)充。
子夜端端坐在榻上,側(cè)過臉,從她的角度朝門外望去,花竹裝綴的院子里,殷子揚(yáng)一身青衣拂地,一跳一跳地朝院門而去,頎長的身影,籠在黯然銷魂的暮色之中,竟讓他微駝的背影也有了一分凜冽孤寂的落寞。
十一突然追上去,雙臂舒展,攔在失魂落魄的殷子揚(yáng)面前,咄咄逼人地質(zhì)問,“我憑什么要信他?”
他愣在那里,半晌,才回過神來,明白眼前這個目光犀利,神情漠然的男子,如一只護(hù)著雛鳥的公雞,絕不會放任他身后的那個女子,一個人深入虎穴,孤身犯險。
十一的眼睛里星芒跳躍,有一種綿里藏針的犀利,朝他望過來,全是赤裸裸的警惕與敵意。
殷子揚(yáng),你真是個渾蛋!
他緊了緊垂在闊袖之下的拳頭,平生第一次,那樣厭惡地在心里咒罵自己。那個他曾經(jīng)信誓旦旦,口口聲聲說要保護(hù)的女子,是他一步一步,助紂為虐地將她推進(jìn)這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他張了張口,欲要反駁,舌尖涌起的千言萬語,臨到嘴邊,卻又那樣無力。十一眼中露出淡淡的不屑與輕蔑,讓他不知從何處陡然生起一股蓬勃的朝氣,“殷子揚(yáng)今日立誓,有我一日,絕不會讓任何人在璃宮傷害到她。”
十一嗤笑一聲,滿臉不屑,“你不過是段天璃手下一條狗,憑什么要信你?”
“你……”他眸中充血,朝他怒目而望。
“我信他。”不知何時,子夜緩步走到殷子揚(yáng)身后。夜風(fēng)掩入暮色,吹得她衣褶飄起,恍若絕塵。她望著他微微顫抖的肩膀,眼中如落了萬斛星子,似有煙花綻放,映得滿院明亮。
“子夜……”她的聲音縹緲難即,落在他耳中,有若神游一般不真實(shí)。殷子揚(yáng)呆呆立在院中,舌尖百味轉(zhuǎn)過,一動不動。他生怕自己一動,那夢就會如浮萍散盡,夜雨滌蕩,轉(zhuǎn)眼成了浮浪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