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她伸手推了推身旁怔若泥塑的男子，丟給同樣怔忡立著的十一一個少安毋躁的眼色。

殷子揚這才清醒，臉上的表情重新和風(fēng)霽月，默不做聲地領(lǐng)著子夜上了停在門外的馬車。

十一目送了馬車遠去，不知為何，那嗒嗒的馬蹄聲一下一下，好似踏在他的心上，踩一下，就痛一下。

馬車奔馳在蒼茫的暮色之中，很快出了城門，急急朝東而去。

殷子揚定定坐在子夜對面，從懷中掏出一條黑色布條，雙手遞在她面前，低低道：“對不起?！?/p>

“要把眼睛蒙起來？”子夜低頭瞥了一眼，雙手放在膝上，不伸手卻也不拒絕。

“這是規(guī)矩，外人進出璃宮，都要如此?！彼椭宰咏忉尳o她聽，“璃宮周圍地形復(fù)雜，瘴氣蒸郁，久盛不散，你帶來的幾個人，不可能跟得進來?！?/p>

“我知道?！彼龘P了揚唇，立刻有淺淡的笑容碎浮眼底，一雙星子卻似燭火熄去，驀然黯淡，幾乎讓人看不到眼中光芒。

她微微朝前傾了傾身子，眼角余光微動，示意他動手將她的眼睛蒙上。

“少主只想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他無心害你。子夜，你要信我?！彼踔紬l的手微微顫抖，終還是嘆息一聲，緩緩俯過身子，小心將布條蒙在她眼睛上。他微涼的手指觸到她如墨堆疊的烏發(fā)上，指腹摩挲過云鬢，引得他原本沉穩(wěn)的氣息一陣繚亂。

她的氣息似山中的百合一樣香甜干凈，氣郁芬芳，有意無意地刺激著他的五官，撥撩他落下一身的狼狽，耳邊似乎有她清冽的聲音低低落入。她說：“我已經(jīng)在信你，不是嗎？”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震住，呆呆滯在那里，兩個人一同緘默。

黑暗中她看不見他，卻下意識伸手，輕輕抓住他袖口，遲疑了一下，終還是低低開口，“義父和莫娘不見了?！?/p>

她點到為止地含蓄，意有所指卻又不去說破。他本是聰明之人，立刻醒悟過來，臉色瞬間微變，“不在少主手中。”

馬車行得極快，有風(fēng)呼呼地從耳旁掠過，時節(jié)薄寒，依舊有耐寒的鳥雀筑巢林中，撲撲地振翅而起，低低悲泣?？p隙中鉆入的風(fēng)吹得她身上綺羅微拂，臉上隱約寒冷。

如果他們不在段天璃手中，那么陸譫帶著病勢沉沉的莫娘，連同神秘失蹤的藍寧，究竟去了哪里？

“你放心，她也是我娘，我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再不孝，也不會知道她落入危險而不顧。我回去，立刻派人找尋他們的下落?！瘪R車內(nèi)的景象漸漸模糊，唯有她一張素顏，寫滿了濃濃的憂郁疑慮，不住在他眼前晃動，一瞬間如夢如幻。

他的神情有一瞬間的猶豫，那一縷貪婪的不舍，卻終究如浮浪碎去，轉(zhuǎn)眼湮沒蹤跡。

他木木地伸出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輕輕揮了揮衣袖，微起的涼風(fēng)中雜著點點不易察覺的暗香，絲絲縷縷，往子夜口鼻中送去。

她只覺心頭無端涌起一股倦意，蒙在布條之下的眼皮越發(fā)沉重，馬車微微顛簸，竟似催眠一般，晃得她羽睫微閉，睡意漸起，終于微微垂下臻首，漸漸側(cè)過一邊。。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聽她鼻息漸漸沉重，低低在她耳邊連喚數(shù)聲。子夜沉沉睡去，竟似毫無反應(yīng)，他長長松了一口氣，雙目圓睜，猝然伸手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白色的月光灑滿曠野，一縷銀輝破空而出，在花木中極速流動，映得原本滿目蕭瑟，竟也有瞬間的華彩流動。他抱著她，似擁著一件失而復(fù)得的曠世奇珍，黑艷艷的眸子里，疼痛、哀傷、后悔、愧疚、甜蜜……一瞬間如電閃過。他的下巴輕輕地抵在她一頭秀發(fā)之上，低低地自語，“子夜，原諒我一點貪心。哪怕只有一瞬，只有這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