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蘅神情淡靜,穩(wěn)步上前,如男子般長揖見禮,“薛蘅見過謝師兄。”
“師妹多禮了?!敝x峻虛扶了一下,呵呵笑道:“師叔來得正好,師侄眼下正有件要緊事,想請師叔幫忙?!?/p>
薛季蘭還未答話,前堂傳來一陣喧擾之聲,“少爺回來了!”“少爺今天打了頭大野豬!”
謝峻眉頭一皺,見薛季蘭停住飲茶,望向前堂,不由苦笑,“犬子頑劣,都十七歲了,還只識習武練箭,讓師叔見笑?!?/p>
薛季蘭唇邊帶著一絲微笑,似是想起了什么,聲音也帶上幾分柔和,“少年心性,本就如此,憫懷不必過于約束他?!?/p>
“是是是?!敝x峻連聲應是。
腳步聲響,黑衣少年踏進正堂,端正行禮,聲音清朗,“朗兒給爹請安!”
謝峻看著兒子身上的泥土草屑,還有額頭上的汗跡,怒意涌上,“瞧你這樣子,成何體統(tǒng)!”
“爹有所不知,今日是殿下一定要朗兒陪他去狩獵,并非朗兒貪玩?!焙谝律倌晏ь^笑答。
謝峻冷冷哼了聲,“有長輩在,你也是這么不識禮數(shù)。還不快拜見師叔祖和師叔!”
謝朗狩獵歸來,早在府門前便有家丁偷偷告知:老爺在正堂陪一名從洺北孤山來的師叔說話。他本來怕爹責罵,想偷偷溜到太奶奶那里避避風頭。聽到有長輩在,想來爹不會當著長輩的面痛罵自己,心中一喜,知機不可失,便施施然來正堂請安。
聽到謝峻此言,他忙整了整衣襟,垂首走到薛季蘭面前,恭恭敬敬地行大禮,“謝朗拜見師叔祖!”
薛季蘭柔聲道:“朗兒起來吧,十多年不見,長這么高了?!?/p>
謝朗素來不喜長輩們將他當小孩看待,聽薛季蘭這話,不由腹誹了幾句,但表面上仍端正致禮。
他又向薛蘅行禮,“謝朗拜見師叔?!?/p>
薛蘅自謝朗邁入正堂,便認出他是先前在西山欲射擒小黑的那名黑衣少年,見他竟是謝師兄的公子,暗道原來如此。這等官宦紈绔子弟,她向來有些厭惡,見謝朗在自己面前深深彎腰,有心折他一番,半晌都不發(fā)話,直至薛季蘭回頭看了她一眼,方冷冷淡淡說了一聲:“不必多禮,師侄起來吧。”
謝朗微笑著站直,這才看清面前二人的相貌,不由“啊”地大叫一聲。
謝峻正端起茶盞喝茶,聽到謝朗大叫,抬頭怒道:“毛毛躁躁的,像什么話!”
謝朗心呼不妙,他知爹雖習過武藝,卻因謝氏世代詩書簪纓,為殷國名門望族,習武只為防身,仍以詩書傳家,對自己習武弄劍、狩獵斗箭向來不滿。爹更恪守名士持身之道,不欲卷入朝廷各派系的斗爭之中。自己因被陛下欽點為平王陪讀,與平王過往從密,爹還屢屢警告:莫要參與皇族傾軋,以免給謝氏帶來滅頂之災。
他雖心中另有打算,卻不便詳細告知謝峻,眼見謝峻就要動怒,靈機一動,右臂偷偷移到身后,只聽“啪”地一聲,一物掉在地上。
他忙俯身去拾,謝峻怒道:“什么東西?”
謝朗將一枚豆綠色的卵石奉到謝峻面前,“是西山山頂月泉中的碧螢石。太奶奶昨天念叨,說年輕的時候在西山玩,看到那月泉中的石頭很漂亮,朗兒聽著便記下了。今天殿下來相約,朗兒本來不想去的,聽說是去西山,想起太奶奶說的話便去了,正想著要把這石頭給太奶奶送去?!?/p>
謝峻對七十五歲的老祖母極為孝順,聽到是老人家念叨著的東西,忙說:“快送去吧。”又板著臉道:“給太奶奶請過安后,到澹然閣來,我有話要問你?!?/p>
謝朗應是,躬腰退出正堂。他轉過回廊,估計爹再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嘟囔道:“什么鬼師叔!都比我大不上幾歲,還是個女流之輩!”
望著謝朗遠去的身影,薛蘅面上露出不屑之色。卻聽謝峻向薛季蘭笑道:“犬子頑劣,讓師叔見笑了,我還想著要將他送到師叔那里學藝,請師叔好好約束于他。”
薛季蘭微笑說:“我看他的根骨,倒是極佳的練武之才,而且頗有將星之相,憫懷不必約束他。本門向來注重因材施教,當年憫懷入閣,程師兄覺得憫懷適合數(shù)學、水利、工器之道,這才成就了憫懷一代能臣。若非如此,當年的大洪災,殷國不知還要死多少百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