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蘅不語,手握密旨,在屋內(nèi)慢慢地踱步。
謝朗等了許久,見她還在沉思,正要說話,薛蘅忽然抬起頭,喝道:“進(jìn)來!”
門外,一個人影慢慢地蹩了進(jìn)來,身上衣衫濕透,正是先前那名少年。他噘著嘴,慢慢挪進(jìn)來。薛蘅冷聲道:“去,跪下!”
少年似是極怕她,老老實實在畫像前跪下。薛蘅拿起一根戒尺,用力拍了一下長案,“做錯什么了?”
少年低頭道:“不該偷酒喝?!?/p>
“還有呢?”
“沒有用心值守?!?/p>
“還有呢?”薛蘅的聲音十分嚴(yán)厲。
少年眼中隱有淚水,抽噎道:“不該沒有細(xì)問來歷,擅自放陌生人上山,又挾隙報復(fù),令客人落水?!?/p>
薛蘅再提高了些聲音,“還有什么?”
少年哭了出來,“不該逞一時威風(fēng),把船給弄破了。嗚……這是二哥設(shè)計了很久的,嗚……三姐不要打我……”
薛蘅拿起戒尺,用力打在少年背上。“啪”聲勁響,少年號啕大哭。
戒尺落得更響,少年也哭得更為大聲。謝朗眼見薛蘅這般兇惡,而那少年一味挨打,并不躲閃,憐惜之情大盛。他大步向前,探手扼住薛蘅手腕,怒道:“他再犯錯,你做姐姐的,怎么舍得這么打他?”
薛蘅微愣,轉(zhuǎn)而將戒尺一丟,一股大力推得謝朗連退數(shù)步。她面無表情地轉(zhuǎn)回椅中坐下,也不看謝朗,仿佛室內(nèi)并沒有他這個人似的。
少年跳了起來,滿面責(zé)怪之色,指向謝朗罵道:“你個臭小子,管什么閑事!本來三姐打打我就好了,這幾尺不挨,我又得去抄《大訓(xùn)誡》,你小子害苦我了!”
謝朗“啊”了聲,少年怒氣沖沖地甩手出去,到了門口,回頭恨恨道:“我說謝師侄,你以后少管閑事!”
謝朗張口結(jié)舌,這才想起,按輩分,自己也得稱這少年為一聲“小師叔”。
他正怔愣,薛蘅帶起一股陰冷的風(fēng),從他面前走過,丟下一句話:“謝師侄,你且去前堂,給不給《寰宇志》,如何給,我晚上再給你一個答復(fù)?!?/p>
她消失在回廊盡頭,站在椅背上的小黑鳴叫一聲,沖天而去。大白也大叫一聲,急急跟上,一黑一白追逐而去,消失在天際。
薛蘅一路盤算著走進(jìn)風(fēng)廬,見二哥薛忱正在配藥,忙過來幫他搗藥。薛忱推動輪車,取了個砂煲過來,又看了看她的面色,微笑道:“阿定又闖禍了?”
“是,他把朝廷的人弄到水里去了?!?/p>
薛忱笑道:“阿定肯定是穿好了藤衣再去挨的戒尺。”
薛蘅用力搗著藥,又用手捻了捻,見差不多了,唇邊才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有人多管閑事,尺子沒挨夠,他只得抄書去了?!?/p>
薛忱哈哈大笑,搖頭道:“活該!”笑罷,又道:“三妹,你對阿定,會不會太嚴(yán)厲了些?我總覺得他那個年紀(jì),管得太嚴(yán)了,反而不好。”
薛蘅出了會神,道:“二哥,我總記得娘去之前對我說的話。”
薛忱面色一暗,薛季蘭臨終前的殷殷囑咐浮現(xiàn)眼前,他嘆了口氣,道:“也是,阿定這性子,不壓著他些,還真能把天清閣給拆了?!?/p>
“嗯,他今天還把船給毀了?!?/p>
“算了,讓他們再造一艘吧?!?/p>
薛蘅恨恨道:“這一艘船,抵得上窮人家一年的花費。他不好好值守,放山民上來求醫(yī),反而為了一句話,就……”
爐子上的水“突突”直響,她止了話語,將水倒在木盆中,又將藥倒進(jìn)去,端到薛忱身前。
“三妹,我自己來吧?!毖Τ烂Φ馈?/p>
薛蘅蹲下,替他除去鞋襪,將他的雙足泡入藥水中,十指輕輕用力,替他按摩著雙足的穴道。
“三妹,我……”
薛蘅卻不理會,用力按上他足底的穴道,許久才開口,語調(diào)稍帶些不耐煩,“這藥到底有沒有效?”
薛忱無聲地苦笑,低下頭,望著自己那雙因在洪水中浸泡太久而自幼就癱瘓、十分瘦弱的腳,他慢慢伸出右手,替薛蘅將鬢邊一縷散發(fā)撥至耳后,輕聲道:“好些了。”
薛蘅動作稍停了一下,又用力按著,低低道:“那就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