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完電話,田地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小高在敲門。田地睡眼矇眬地打開了房門,見門外除了小高之外,還站著鹽化集團公司的書記張瑞。正當(dāng)他想發(fā)火,小高說話了。
“田副市長,你千萬不要發(fā)火,是市委許書記讓我們辦的?!毙「哒f。
田地有些奇怪了,許書記?讓辦什么呢?誰告訴許書記什么了?他更加憤怒,說:“你們要搞什么名堂?出去出去!”
小高說:“田副市長,真的是許書記讓我們?nèi)マk理的。”
田地說:“許書記讓你們辦什么了?”
小高說:“書記知道你要拜訪秦副省長,特別交代我們買了些都城的特產(chǎn),讓你帶了去?!?/p>
田地問道:“誰告訴許書記我要見秦副省長的?”
小高為難地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你沒有匯報嗎?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啊,交代得特別詳細?!?/p>
田地也沒再說話,他想起自己不是給王市長匯報了嗎?書記和市長當(dāng)然是整天都在一起的,即便是不在一起,也會隨時通話的。于是他說:“誰買的禮物?是政府辦公室嗎?”
小高說:“不是,是張書記。”
田地一臉的不悅。
張瑞立刻小心地上前說:“田副市長,這可是許書記親自打電話讓我辦理的?!?/p>
小高也在一邊幫腔:“是的,許書記打電話時我也在場?!?/p>
田地就沒再說話,禮品包括極品茶葉和精致的鹽化工洗浴用品,都是都城市的城市名片一般的禮物。田地極不情愿地說:“好吧。”
張瑞立即說:“田副市長,我就住在你的隔壁,有什么需要,你叫我一聲就是了。”
田地看著張瑞已經(jīng)有些駝背的背影,不知從何說起。這個大型國企的書記,企業(yè)內(nèi)部發(fā)生了那么重大的事情,他不在現(xiàn)場處理,而是尾隨他到省城來。看來,國有企業(yè)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過啊。他也相信,張瑞一定在許書記那里得到了尚方寶劍,不然,他也不可能有這么大的膽子,擔(dān)著犯擅離職守的政治錯誤,前來省城伺候他這位初來乍到的副市長。他轉(zhuǎn)過身來那一刻,意識到這個漸進老年的張瑞其實也不容易。
這以后,他再無睡意,隨手翻開自己正在閱讀的紀(jì)實傳記小說《張之洞》,很快被書中的種種情節(jié),以及張之洞的人生起伏吸引進去了。
去秦副省長的家,尤其是去領(lǐng)導(dǎo)的家里,他還真有些不大自在。要是在賓館或者飯店,他就不會有這樣的心理負擔(dān)。不過,這里的人,沒有一個認(rèn)識他田地的,這或許為他減少了幾分擔(dān)憂。
一進門,一位風(fēng)韻猶存的婦女迎上來,不用問,這一定是省長夫人了。女人自我介紹說:“我是秦副省長的家屬,你一定就是新到都城的田副市長了?”
田地禮貌地點頭,而后說:“您好,嫂夫人,我是田地。不好意思,打攪您了?!苯又咽掷锏亩汲翘禺a(chǎn)遞到夫人手里,說:“來得匆忙,只帶了點都城的土特產(chǎn)?!?/p>
“來來來,老秦正等著你呢,還帶什么東西,都城又不是很遠,我們經(jīng)常去的。不過,還是謝謝你,田副市長?!鼻胤蛉撕皖亹偵卣f。
換了拖鞋,田地隨秦夫人進了寬敞的客廳。秦夫人說:“你喝水,我去叫老秦過來。”
田地站起身,說:“秦省長忙,先讓他忙正事吧,我沒有要緊的事?!?/p>
田地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心里突然增添了幾分緊張。他觀察著這個客廳的陳設(shè),從山水畫,到花草樹木,再到音響電視,沒有什么特別的。電視開在中央一套,看樣子沒有調(diào)過別的頻道。客廳正中央的墻體上,那幅頗有氣勢的山水畫,讓人感覺到了幾許恬靜。茶幾上擺著兩本厚厚的書,一本是《共產(chǎn)黨員基本修養(yǎng)》,而另一本則是《瑞麗》的精選合訂本。
田地覺得自己到這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謹(jǐn)小慎微的,心一直在“撲通撲通”地跳。按往常,他一定會首先選擇拿起那本《瑞麗》精選本瀏覽,可是現(xiàn)在,他居然覺得先去翻看那本《瑞麗》精選本有些不合時宜,應(yīng)該先去翻看那本《共產(chǎn)黨員基本修養(yǎng)》才對。他左右為難了很久,干脆選擇了什么也不看,木然地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
秦夫人再一次進到客廳,充滿歉意地對他說:“不好意思,你還得稍微等一會兒,他正在通一個電話?!闭f完,給他續(xù)上茶水,而后離開了??蛷d里,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田地巴望著來一個電話,接電話也許會緩解他坐立不安的情緒??墒?,恰恰這個時候,手機也安靜得出奇。房間里沒有任何聲響,只聽得到他自己的呼吸聲。
“哐當(dāng)!”田地聽到了開門的聲音,他立刻站起身來,隨時準(zhǔn)備和秦副省長打招呼。沒有人進客廳來,他只是聽到了秦夫人的話:“哦,女兒回來了?”
那個被稱為女兒的人只是“嗯”了一聲,就沒有任何聲響了。房間里又恢復(fù)了平靜,長久的平靜,田地又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
“哐當(dāng)!”外面的房門又開了。田地又立即站起身來,準(zhǔn)備和秦副省長打招呼,但還是沒有人進客廳來。又傳來了秦夫人的聲音:“謝謝你啊?!?/p>
來人說:“不用謝?!?/p>
原來是一個送快件的工人。
田地索性站了起來,百無聊賴地掏出手機。突然聽到了鞋子的“踢踏”聲,有人朝客廳走來了。這一回,他選擇了坐下。
人還未到,聲音卻先到了,“對不起,對不起,小田,我剛才在參加一個電話會議,讓你久等了?!鼻馗笔¢L熱情地伸出手。
田地可是第一次拜見秦副省長。秦副省長可比他想象的要年輕、高大得多,魁梧的身材,濃眉大眼。田地也伸出了手,說:“對不起,秦省長,打攪您了?!?/p>
秦副省長爽朗地說:“這叫什么話,你知道我和你們行長什么關(guān)系嗎?那可是當(dāng)年的上下鋪兄弟呢!既然是他手下的愛將,當(dāng)然也是我的朋友了。不過,現(xiàn)在就不同了,你又成了我的部下。不管怎樣,我和你們行長,那感情是一般人沒法理解的。所以呢,我也就沒有把你當(dāng)外人,直接叫你到家里來了。”
田地原本緊張的心,被這位善談的副省長的熱情放松了。他立刻笑著說:“謝謝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心?!?/p>
秦副省長又說:“不要這樣拘謹(jǐn),就像到自己家一樣。我見到了你呀,就像見到你們行長一樣地高興。我們已經(jīng)有好幾年沒有見面了,還真的有點想念他呢。今天你就代替他,我們好好喝上幾杯?!?/p>
田地立刻陪著笑說:“只要領(lǐng)導(dǎo)高興,我一定代行長敬您?!?/p>
秦副省長說:“我和他,當(dāng)年沒有少醉過呢。那時候年輕呀,什么失戀啦,評上了先進啦,總有我們兩人的身影。哎呀,一晃眼就老了,那些美好的時光一去不復(fù)返了。不過,看到了你們這些年輕人,就能看到我們當(dāng)年的影子?!?/p>
田地能感覺出來,秦副省長與行長的關(guān)系還真不是一般。就沖這一點,田地也得感激行長這位領(lǐng)導(dǎo)啊。誰會這樣慷慨,把自己的這種特殊關(guān)系貢獻出來,幫你這個僅僅只是同事身份的人呢?此刻,他對行長充滿了感激。
秦副省長又問:“怎么樣,從北京出來到我們這窮鄉(xiāng)僻壤還習(xí)慣吧?”
田地說:“習(xí)慣習(xí)慣,市里面的同志也很照顧我。不過,就是工作還不熟悉,壓力很大?!币娒鏁r間不長,田地已經(jīng)覺得面前的秦副省長是可以信賴的長者,說話也隨便了一些。
秦副省長說:“你剛到基層,需要一個熟悉過程。不過,我聽你們行長說,你可是大知識分子,雙料博士,相信你能干出好成績來的。基層的工作,與你們原來的工作性質(zhì)不同,你們原來的工作相對單一?,F(xiàn)在情況變了,你一個副市長,面就寬了。不過,你也不要有太多的壓力,你的身邊還有市委和市政府的其他領(lǐng)導(dǎo)嘛?!?/p>
田地認(rèn)真地傾聽秦副省長的教誨,頻頻點頭,連連說:“謝謝領(lǐng)導(dǎo)的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