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了解老頭子和蘇雪峰那個圈子的黑暗和殘酷,但是理解得還是不夠深刻。他畢竟不是那個圈子中的人。一個官員為了半級的提升可以臥薪嘗膽地等待十年,但蘇雪峰他們這一類人不是,他們會為一次偶然的沖突奉獻(xiàn)自己的鮮血和生命,他們喜歡直接、徹底地打擊對手。曹旭在這一場豪賭上已經(jīng)押上了自己的一切,作為對手,蘇雪峰必須全力應(yīng)戰(zhàn),可是,他完全沒有準(zhǔn)備好,甚至可以說,他根本沒有做準(zhǔn)備,他失去了這個機會。
或者說,這個機會他其實早就失去了。他怒砸雄風(fēng)賓館、縱容手下兄弟猖狂為惡的時候,就注定要輸?shù)暨@一場賭博,偶然中有一定的必然,這是哲學(xué)。
回到江城后,蘇雪峰接到了曹旭的電話。曹旭說他已經(jīng)把賀二毛的事解決了。雖然,方法不太令人滿意。
他把攀城一個工地轉(zhuǎn)讓給賀二毛去做,作為交換,賀二毛承諾不再在新區(qū)惹是生非。這是他和賀二毛的私下交易。他現(xiàn)在人窮志短,打不起仗。他請求蘇雪峰為他保守秘密,維持一個大哥的臉面。蘇雪峰沒有覺得異常,只是更加輕視曹旭。因為輕視,他喪失了作為一個大哥應(yīng)有的警惕,而這種警惕,本應(yīng)該像影子一樣永遠(yuǎn)跟隨在他們這個圈子每個人身后,像宿命一樣,揮之不去。當(dāng)然,還有一個原因使他忽視曹旭,那就是劉志。徐昌軍派去對付劉志的兄弟突然失去了目標(biāo),劉志神秘地從江城消失了,但蘇雪峰和徐昌軍不用想就知道,他們的敵人必定在附近某個城市中做著準(zhǔn)備,招兵買馬。威勝公司和劉志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從前不能化解,現(xiàn)在更無可能,于是成批的兄弟被暗中派出去搜尋劉志的藏身之處。出于自尊,他們沒有向這些城市的大哥請求幫助,這也是年輕氣盛的蘇雪峰犯下的另一個錯誤。他自信憑借公司雄厚的實力,完全可以獨自、輕松地解決問題。當(dāng)然,作為一種保護(hù)措施,在徐昌軍的要求下,加派了人手保護(hù)蘇雪峰。
在他們集中精力對付劉志的同時,賀利鋒同樣焦頭爛額地進(jìn)行每天艱苦的追蹤窺伺工作,蘇雪峰的身邊總有幾位虎視眈眈、充滿警惕的保鏢,就像一個保守的處女,難以侵犯。他的手下配合曹旭的謊言從新區(qū)消失,集中隱藏在郊外,隨時待命。但是長時間處于緊張的臨戰(zhàn)狀態(tài),每個人的壓力增大,情緒焦躁,要不是他的副手黃建籠絡(luò)有方,這一個剛剛冒頭的黑道團(tuán)伙可能早就四分五裂了。這種無望的僵持狀況持續(xù)了近一個月后,終于得到了解脫。這一天,曹旭在辦公室接見了一位不速之客。
這位不速之客就是徐昌軍他們苦苦搜尋的劉志。
劉志這一個月的日子也并不好過。威勝公司的人好像無處不在,像獵犬一樣咬在他的身后,他從不敢待在一個地方超過四十八小時。作為一個滿腔憤怒的復(fù)仇者,他勇氣有余,但智謀不足,他無法制訂一個完善的計劃來對付強大的敵人,總被追殺,看不到勝利的希望。漸漸的,跟隨他的兄弟暗生異心,危機重重的劉志不得不鋌而走險,他決定悄悄去拜訪曹旭。
他想當(dāng)然地以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的消息并不閉塞,曹旭跟蘇雪峰的沖突他也聽到一些——腳踢曹旭這種本該嚴(yán)守的秘密,由蘇雪峰毫不在意甚至可能是故意炫耀地泄露出去了。所以他希望憑自己的勇敢和不太高明的口才說服曹旭跟他聯(lián)手對付蘇雪峰。但是,曹旭的反應(yīng)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吃驚地聽完劉志的建議,曹旭的第一念頭并不是考慮是否與這位曾經(jīng)的黑道狠角合作,而是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連劉志這種粗魯之輩都看得出自己跟威勝公司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那么,他還有什么猶豫的呢?同時,他也感到了隱隱的危機和焦迫,他必須盡快采取行動,在蘇雪峰意識到這一點之前出手。感謝老天幫助,不明白局二為什么要離開江城如此之久。突然之間,他明白了蘇雪峰這一個月來戒備森嚴(yán)的原因,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他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歹毒的冷笑。
兩個小時后,徐昌軍帶著幾名兄弟來到旭日公司,架走了被五花大綁的劉志。劉志憤怒而絕望的表情給徐昌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對曹旭的仇恨和怒罵打消了徐昌軍對于曹旭最后的警惕,第二天,他撤掉了蘇雪峰的保鏢。緊張了一個多月的他和蘇雪峰都以為一場風(fēng)暴終于煙消云散,但沒有想到真正的風(fēng)暴迫在眉睫。年輕人畢竟缺少一點經(jīng)驗,而且,太平日子、一帆風(fēng)順的感覺,讓兩個桀驁自信的年輕人變得有一些驕傲大意,如果老練的局二在場,依靠他狐貍般的嗅覺,他不會被曹旭的假象蒙蔽,他會發(fā)現(xiàn)可疑之處,查個水落石出,但是,這位威勝公司中最深諳黑道各種陰謀的行家,這時候卻在拓疆?dāng)U土,無暇顧及后院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