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還有一個機會改變江城黑道的歷史,有一個人可以拯救蘇雪峰,就是那個面店的小伙計王文佐。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了,這一個多月來,每天都有一個人在暗中跟蹤蘇雪峰。雖然,這個人不停地更換車牌不同的出租車。他雖然不太明白其中的關系,還是隱隱感到這位江城呼風喚雨、威風十足的大哥處在危險之中。他并不笨,他有幾次都想攔住從身邊經(jīng)過的蘇雪峰,但蘇雪峰兇惡、盛氣凌人的樣子讓他感到恐懼,他沒有忘記給蘇雪峰送面上去那一天蘇雪峰對他的怒吼。機會一閃即逝,總是在他還沒有積攢起足夠的勇氣時,蘇雪峰已經(jīng)大步走過去了。他更沒有膽量直接去蘇雪峰的辦公室,在江城大廈十七層電梯門口,有四個保鏢輪換站崗,一動不動,阻攔閑雜人員進入。最后,農(nóng)村孩子生來的膽怯、保守、不敢出頭占了上風,他放棄了,把這個驚人的秘密埋藏在心里,一直到地震發(fā)生。
黃建默默地把子彈一顆顆壓進彈倉,心中充滿憂傷。
此刻,他想到的是他的女兒和妻子。早上,他被賀利鋒秘密召去,告訴他劉志的事,并且下結論他們很快就會有機會展開行動,他們就快熬出頭了。賀利鋒要他回去把這個信息傳達給手下的兄弟,并做好準備,隨時聽他號令行動。
黃建回了趟家,看望他的家人,離開的時候,兩個女兒奶聲奶氣地跟他告別,她們是一對雙胞胎,粉雕玉琢,長大后會比明星漂亮。她們的母親站在她們身后,脈脈地看著她們,他知道她的心思其實是在他身上,不過,她總是這樣沉默不語,他們彼此在心中愛著對方,羞于表達。這是他在世上最愛的三個人,為了讓她們三個人過上好日子,如果不是擔心風險太大會讓她們三個永遠失去他,他甚至可以去搶劫銀行。他慎重考慮后,決定投身黑道,并且慧眼獨具地看中了賀利鋒團伙。他也可以投奔其他的大哥,但在和平年代,他這樣的小角色要出人頭地太困難了,如果他的運氣足夠好,也必須要等上五年八年甚至更長,這對于任何一個野心勃勃、自視甚高的年輕人來說,都是無法忍受的,最后他決定鋌而走險,不再讓歲月蹉跎。他是賀利鋒團伙中最訥言的人,像石頭一樣,在公眾場合,他從不張揚,不像其他兄弟一樣跋扈,好像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們是黑道混混一樣。他不在乎名聲,至少現(xiàn)在不屑,除了必要的行動,他從不參與其他黑道兄弟的惡行,小心謹慎得如同一位最守法的模范市民,但這并不妨礙他迅速成為賀利鋒最看重最信賴的副手。賀利鋒不在的時候,他就是他們的頭兒,行動的時候,他一言九鼎,負責制訂計劃,指揮整個行動,從沒有出過紕漏,贏得了所有弟兄的信任。
他把手槍插在腰上,然后從床上隱秘的角落拿出移動電話,放在夾克內。他可能是江城黑道第一個意識到移動電話重要性的人,它不僅僅是財富和身份的象征,也是一種實用工具,甚至有些時候它的威力遠勝手槍。賀利鋒為他配備了一部移動電話,但他傾其所有自己另外又悄悄購買了一部,用的是匿名,瞞著所有的兄弟,還有賀利鋒。他強烈地預感到,今晚就將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個關口,這部電話絕對用得上。
他想過在這一場豪賭中,賀利鋒可能會贏得關鍵的一注,但他看得更遠,他深刻地認識到黑道爭霸不可能憑一次拼命就可以一勞永逸,每一位大哥都會不停地面臨挑戰(zhàn),不是戰(zhàn)勝對手,就是被對手踩著尸體前進,這是黑道永恒的法則。他想到了跟隨賀利鋒出人頭地,更想到了越過他們出人頭地,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對于一位強者來說,這是很自然的,黃建對自己充滿信心,他不希望自己永遠仰人鼻息,僅僅充當別人的打手,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夠成為大哥。
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認識到,無論是曹旭還是賀利鋒,都不是他能夠心悅誠服的大哥,通過這些日子的接觸,他相信自己比他們更強。如果他們都能夠做大哥,那么,他這樣才干杰出的人,也應該能夠成為人上之人。他早就看出曹旭和賀利鋒的陰謀。
他們出道的第一戰(zhàn),是強占劉記漁館。這個小飯館經(jīng)營廉價的花鰱和鯉魚,8元一斤,利潤來自于酒水,食客被明碼標價的魚價蒙蔽,蜂擁而至,飯館從開業(yè)就一直生意火爆,每天營業(yè)額超過萬元。老板是一位精明膽小的中年人,他的女兒,跟曹旭一名手下同居多年,情投意合,但從未想過結婚。賀利鋒拋出他巧取豪奪這個飯館的計劃,團伙成員利欲熏心,毫不考慮后果,完全贊成。他們花費了大約一個月的時間,幾乎天天去劉記漁館吃魚,彼此熟悉之后,開始邀請老板喝酒,起初是禮貌性的一兩杯,后來變成江城式的豪飲。精明的老板根本沒有意識到人心和世道的險惡,或者說,他的防線僅僅停留在如果這一群人想混幾頓白食,他是完全能夠接受的。一天晚上,他再一次陪著這一群混混喝得半醉,賀利鋒爽快地結了賬,然后邀請他一起去歌城唱歌,兩位漂亮的女孩在場,其中一位宣稱那天是她的生日,老板毫無戒心地同行。在歌城中,他們在他的酒中做了手腳,加入了一種迷幻劑。
接下來的事情完全像某部電影,他們邀請他去玩紙牌,歌城的旁邊就是一家幽靜的茶樓,生意冷清,極少茶客,一切都是特意選擇的。失去理智,處于一種無法言表的興奮狀態(tài)的老板變得格外的豪爽,一場豪賭下來,當然他肯定是輸,高利貸公司的人早被請來等候這一場賭局,他不停地打欠條從高利貸公司的人手中借取現(xiàn)金,這些現(xiàn)金通過一把把巧妙設計的紙牌輸?shù)劫R利鋒一伙手中,迅速回籠給高利貸公司的人,然后再一次由一張欠條放給老板,一個小時后,藥勁過去的老板清醒過來,他絕望地發(fā)現(xiàn),自己欠下了整整兩百萬高利貸,如果他不能馬上歸還的話,一天的利息是十萬。老板癱軟在地。他給他女兒的男友打電話,他以前一直看不起那人,不跟那人說話,但是現(xiàn)在,他走投無路。幸好,他女兒的男友很快趕了過來,帶了幾個人。但是,賀利鋒一伙已經(jīng)被金錢刺激得紅了眼,勇氣倍增,毫不妥協(xié),雙方立即開打,賀利鋒一伙利字當頭,驍勇異常,對方潰不成軍,大敗而逃。第二天,他們強占了劉記漁館。賀利鋒不知從哪里搞來兩只五四手槍,給忐忑不安的手下打氣:“這個魚館我賀二毛一分錢不要,全由你們平分。只要曹老七敢來搶,老子就敢當場收拾他們?!蓖{、利誘,使每個人都沒有退路,這是江城所有黑道團伙形成的固定模式,邁出第一步,就必須在這條道上走到底。賀利鋒團伙初具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