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時常爭辯說,羅馬人之所以能夠擺出一副至高無上的寬容姿態(tài),是因為他們對哥羅西人、卡帕迪西亞人以及其他所有野蠻部落的人都持有同等的輕蔑態(tài)度。這可能是正確的。我對這一點沒有把握,但是,在整整五百年中,宗教上的徹底寬容一直盛行于文明和半文明的歐洲、亞洲和非洲的絕大部分地區(qū)。羅馬人發(fā)展了一種統(tǒng)治藝術(shù):最大限度地減少磨擦,從而獲取巨大的實際成果,這一切也畢竟是事實。
但永存的東西是沒有的,至少靠武力建立起來的帝國是不能長久的。
羅馬征服了世界,同時也毀滅了自己。
羅馬帝國年輕戰(zhàn)士的白骨,被扔在數(shù)以千計的戰(zhàn)場上。
在差不多五個世紀中,社會的精華都把智慧浪費在管理從愛爾蘭海到黑海的殖民帝國這個巨大的工作中。
最后,惡果出現(xiàn)了。
以一城為邦統(tǒng)治全世界,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事業(yè)在人力和腦力上把羅馬拖垮了。
隨后,又發(fā)生了一樁可怕的事。人們逐漸厭惡了生活,失去了生活的熱情。
他們已經(jīng)占有了所有的城鄉(xiāng)住房,擁有了他們希望得到的全部游艇和馬車。
他們擁有了全世界的奴隸。
他們嘗遍了全世界的美酒,踏遣了綠水青山,玩遍了從巴塞羅那到底比斯的所有女人,世間所有的文字書籍在他們的藏書室里都能找到,他們家的墻上掛滿了最美麗的圖畫。他們吃飯的時候有世界上最卓越的音樂家為他們演奏。他們在童年時曾由最出色的教授和教育家為他們上課,使他們學到了所有應(yīng)該學到的知識。結(jié)果,所有的美味佳肴都失去了味道,所有的圖書都變得乏味,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魅力,甚至生存本身也成為一種負擔,很多人寧可獲取一個體面的機會使自己喪生。
剩下的只有一種安慰!對未知和無形世界的遐想。
然而,舊的上帝已經(jīng)死去多年了,有頭腦的羅馬人是不會輕信那些在幼兒園里教唱的歌曲里對丘比特和米納瓦的贊頌的。
享樂主義學派和犬儒學派的哲學體系已經(jīng)出現(xiàn),這些哲學體系宣揚仁愛、克己和無私的美德,宣揚一生要有益干他人。
但是,這些哲學思想過于空洞。塞諾、伊壁鳩魯、愛克比泰德和普盧塔克的書在街頭書店里比比皆是,書里面講的倒是娓娓動聽。
不過從長遠的觀點看,這種純理性的教義缺乏羅馬人所需要的營養(yǎng),他們開始追求一種可以作為精神食糧的“情感”。
由此說來,純哲學色彩的“宗教”(如果我們把宗教思想和追求有益高尚生活的愿望聯(lián)系起來,這確是一種哲學色彩的宗教)只能取悅于一小部分人,這些人幾乎都屬于上流社會,早已經(jīng)飽享能干的希臘老師對他們個別授課的特殊待遇。
普通老百姓卻視這些冠冕堂皇的哲學思想如草芥。他們的想法也發(fā)展到了這樣的階段,認為大部分古代神話都是粗俗愚昧的祖先幼稚的產(chǎn)物。但是他們還趕不上那些所謂的知識高人,還不能否認上帝的存在。
于是,他們采取了所有知識淺薄的人在這種環(huán)境中會采取的行動:表面上還一本正經(jīng)地推崇共和國官方認可的上帝,背地里卻為了尋求真正的幸福而拜倒在某個宗教行會的腳下,在過去兩世紀中,這種宗教行會在臺伯河畔的古城里開始受到了真心誠意的歡迎。
我前面用的“行會”一詞源于希臘,原意是一群“受到啟示的”人——這群男女為了不把本行會最神圣的秘密泄露出去,必須做到“守口如瓶”。只有他們才能知道這些秘密,這種行會就象大學兄弟會的咒符一樣使人們結(jié)合在一起。
其實,在公元一世紀的時候,行會只不過是一種崇拜形式,一種說法,一種教派,一個希臘人或羅馬人(這里請原諒時間上的略微混淆)已經(jīng)離開長老教會加入基督科學教會,便會告訴別人他去參加“另一個行會”去了?!敖烫谩薄ⅰ坝辈拷虝焙汀百F族院”相對來說是新發(fā)明的同匯,在當時可無人知曉。
如果你對這個問題特別感興趣,想弄明白當時羅馬的情況,就請在下周六買一份紐約報紙看一看,任何一份都行。你會看到四五欄關(guān)于從印度、波斯、瑞典、中國以及其它十多個國家引進的新教旨和新處方的廣告,這些廣告旨在給人們以健康、富有和得到靈魂永恒拯救的希望。
羅馬與我們?nèi)缃竦拇蠖际幸粯?,充斥著外來和本地的宗教。這也不可避免,因為它與世界各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從小亞細亞北部覆滿青藤的山上開始了對神母的崇拜,弗里基亞人把神母尊崇為所有天神之母。伴隨這種對神母的崇拜的是一些不合乎禮儀的表達感情的放蕩形式,這使羅馬當局不得不訴諸武力關(guān)閉神母廟,最后還通過了一項果斷的法律,禁止進行任何傳教活動,因為這種宗教只會鼓勵公眾豪飲和做出更糟的事情。
埃及這塊充滿自相矛盾和神秘色彩的古老土地,為人類提供了五六個怪誕不經(jīng)的天神,奧賽利斯、塞拉皮斯和愛西斯在羅馬時代就象阿波羅、迪梅特和赫耳墨斯一樣被人所熟悉。
至于希臘人,他們在若干世紀之前就把抽象真理和行為法典的雛型體系奉獻于世。這時,他們又向堅持偶像崇拜的異國居民提供了遠近聞名的艾蒂斯、迪奧尼修斯、奧爾費斯和艾多尼期的“宗教行會”。從公共道德的角度來說,這些神明中沒有一個是盡善盡美的,不這他們卻頗受到人們的歡迎。
在整整一千年里,腓尼基商人常常光顧意大利海岸,使羅馬人熟悉了他們的上帝巴爾(耶和華的不共戴天之敵)和上帝的妻子艾斯塔蒂。為了這位奇妙的女神,所羅門在老年時在耶路撒冷中心建造了一個“高壇”,使他忠誠的臣民大為震驚。這個令人敬畏的女神在爭奪地中海的第一把交椅的漫長苦戰(zhàn)中,一直被公認是迦太基城的庇護者,她的廟宇在亞洲和非洲都打碎以后,她又儼然以基督教圣人的身份重新回到了歐洲。
不過,還有一個最為重要的神。他的名望譽滿全軍。在從萊茵口到底格里斯河源的羅馬邊境線上,每一堆殘磚破瓦之下都會發(fā)現(xiàn)他的破碎金身。
這就是偉大的米思拉斯神。
據(jù)我們所知,米思拉斯原是司管光、空氣和真理的亞洲神,在里海低地平原飽受香火。我們的鼻祖占有了那片牧草肥沃的土地,使人類在山峰峽谷之間得到了棲身之所,這里以后便成為人所共知的歐洲。這個天神給予人類各種美好的東西,大家相信,這塊土地的統(tǒng)治者得以施展權(quán)力,完全是依靠萬能的天意。米思拉斯終日處在天火之中,有時他把一縷天火降在身居高職的人們的身上,作為天恩的象征。他雖然早已離去,連名字也被忘記了,但是自中世紀征。他雖然早已離去,連名字也被忘記了,但是自中世紀起,那些仁慈的圣人們頭上的光環(huán)就足以向我們提示早在教堂問世一千年之前的一個古老傳統(tǒng)。
盡管米尼拉斯在很長時間內(nèi)深得人們的崇敬,但人們要稍微準確地了解他的一生卻仍然非常困難。這是事出有因的。早期基督教傳教士對米思拉斯神話恨之入骨,其程度百倍于對一般神話的仇恨。他們明白印度神是他們最兇惡的對手,便竭盡能事,毀掉一切可以使人們記憶起他的東西,他們的努力大見成效,所有米思拉斯的寺廟蕩然無存,這個宗教在五百年中曾經(jīng)盛行于羅馬,就象今日美以美教派和長老會在美國盛行一樣,這時卻連一張文字記載的紙片部沒有留下。
不過,當時炸藥還沒有發(fā)明,建筑物不可能被徹底鏟平,人們通過仔細搜索一些廢墟和從幾個亞洲古地得到的資料,填補了這個空白,以至現(xiàn)在已經(jīng)掌握了有關(guān)這個有趣天神及其軼事的相當準確的情況。
米思拉斯的故事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一天,米思拉斯神秘地從一塊巖石中脫胎而生。他睡在搖籃里,附近幾個牧羊人過來向他參拜,還送禮逗他高興。
米思拉斯在孩提時代就經(jīng)歷了形形色色怪異的冒險,其中很多事情使我們想起了使赫爾克里斯成為希臘孩子們心目中的英雄的業(yè)績,不過,赫爾克里斯殘酷暴虐,而米思拉斯總是與人為善。有一次他與太陽神角逐,把他打翻在地,但是他盡管得勝了,卻豁然大度,使太陽神和他如手足兄弟一樣,以致旁人常常將二人混淆起來。
當罪惡神降下一場干旱、意欲毀滅整個人類的時候,米思拉斯一箭射向一塊巖石,頓時水如泉涌,沖向干裂的土地。繼而,艾赫里曼(這是罪惡神的名字)又想以一場大水達到其卑鄙目的。米思拉斯得知后,就告訴了一個人,讓他造一只大船,把親屬和家禽都帶上,這樣又把人類從毀滅中挽救出來。他為了拯救人類,使之不因自身的各種弊病而遭到惡報,竭盡了力氣,然后又升人天國,永操掌管正義和公正的大權(quán)。
當時有誰要想加入崇拜米思拉斯的行列,就必須通過一種儀式,吃一些面包和酒做為禮餐,來紀念米思拉斯和他的朋友太陽神一起用的著名晚餐。接著,必須在水前接受洗禮,做很多我們現(xiàn)在看來是毫無意義的事情,這種宗教形式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壽終正寢了。
一旦加入崇拜米思拉斯的行列,所有虔誠信徒都被一視同仁。他們一起在同一個燭光明亮的祭臺前禱告,唱同一支贊美詩,一同參加每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的節(jié)目,以慶祝米思拉斯的生日。而且他們在每周的第一天不做任何工作,以紀念那位偉大的天神,直到今天,我們?nèi)匀环Q那一天為“星期日”。他們死后,尸體要擺放整齊,等到最后審判日,好人得到公正的報答,惡人則被擲入不息的烈火中。
這些五彩繽紛的神話的成功和在羅馬士兵中米思拉斯精神的深遠影響,表明人們對宗教是非常感興趣的。實際上,羅馬帝國在最初幾個世紀里,一直不停地尋找能夠在精神上使大家感到滿足的東西。
到了公元四七年,發(fā)生了一件事。一葉扁舟離開了腓尼基,馳向佩加城,該城是通往歐洲各條道路的起點。乘客中有兩個人,他們沒有帶行李。
他們的名字是保羅和巴納巴斯。
他們是猶太人,但其中有一個人持有羅馬護照,還通曉非猶太族人的智慧。
這是一次永垂青史的旅程的開始。
基督教開始征服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