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戲里有愛情？我問。

有點，不多，也不成功，最后我把他殺了。沈玉說。

你為什么殺他？我問。

他有好多相好的女人，我只是其中一個，我知道我得不到他的時候，我就殺了他。沈玉說。

寫戲的人頭腦簡單了嘛。我說。

寫戲的人自己還沒有女人呢，編劇只有二十歲。沈玉說。

才子啊，二十歲就開始胡編亂造這樣的故事，時勢造英雄啊。我說。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了影視劇和商品經(jīng)濟緊密掛鉤，遮天蔽日掀起了大規(guī)模的胡編亂造影視作品，創(chuàng)作者能想到的幾乎都能拍出來賣錢。幾年下來，僅僅昆明一個城市，就有六家大小影視公司在運作。出產(chǎn)的東西夭折一部分，拖垮一部分，勞民傷財，見不到什么效益，卻把電視劇拍得越來越離奇，從情節(jié)到人物，古不古今不今，不倫不類。

沈玉上的這部戲是打著“新派武俠”的招牌的，演員陣容強大，男女主角都是從香港和臺灣請來的大腕，配角也啟用了大量的新人，戲還沒拍就先出來了很多摸不清是真是假的消息，有關(guān)于資金的，有關(guān)于導(dǎo)演風(fēng)格的，有關(guān)于緋聞的。我問過沈玉，那些傳聞是不是炒作，沈玉說，真正發(fā)生在劇組里的資金風(fēng)波和不正當(dāng)?shù)哪信P(guān)系一般是不可能被媒體開發(fā)到的。我說，那這樣的炒作就比較惡心了。沈玉說，什么事情也別深想，想多了就自然惡心。我問沈玉，你不惡心？沈玉說，吐啊吐啊就習(xí)慣了。

沈玉扮戲顯露得不僅僅是姿色，據(jù)她透露，導(dǎo)演打造她的角度是“氣質(zhì)”。我不知道沈玉能體現(xiàn)出來什么氣質(zhì)，至少她在我面前若干年我沒發(fā)現(xiàn)她的氣質(zhì)。沈玉給我解釋后我才有點明白，敢情鏡頭面前是可以打造一切的，就像五十歲的大娘能被打造成青春玉女一樣，簡單。

雨后的稻田里更加泥濘，沈玉的長袍和靴子與泥水渾然一色，滴滴答答。她的身后有人喊“OK”，我想起了在深圳的蔡紅梅。在海邊，蔡紅梅的導(dǎo)演也高喊“OK”，然后有兩個人給女主角送毛毯。蔡紅梅直奔我走來，送毛毯的人就小聲嘀咕我“這丫是誰”。沈玉的身后沒人送毛毯，也沒人驚奇她走近我。

沈玉不是主角。

沈玉在這個戲里的戲分據(jù)說只占十分之一。但在這樣長的連續(xù)劇里占十分之一的戲，對于沈玉，十分之十了。

當(dāng)然，沈玉和我談?wù)摰娜匀皇撬膵寢?。我接受了我媽的教誨，引導(dǎo)沈玉正確看待老年人的再婚，沈玉說，再婚的事情她并不反對，老媽也不是沒有再婚的可能，可老媽對女兒直接說了，就是再婚，也不太可能和那個人，那個人有老婆孩子。

事情復(fù)雜，至少比我想象的復(fù)雜。沈玉出門后也沒少和她媽通電話，電話里談到的幾乎全部是這個問題。沈玉她媽說，孩子，就算媽媽錯了，你不要計較了。

沈玉無法不去計較。她覺得她媽不守晚節(jié)并不是可悲的事情，但把晚節(jié)奉獻給一個不可能嫁的禿頂老頭子，不可思議。

其實影響了你什么呢？你都長大成人了，何必這樣給自己添堵？我說。

這個說不清楚，添堵是一定添了，突發(fā)事件，你不能讓我無所謂地面對、讓我媽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沈玉說。

你媽，她又能怎么樣？我說。

一把年紀了，要是吃虧了呢？女人是經(jīng)常吃虧的啊。沈玉說。

胡編亂造的電視劇你都能演，有這樣的功底，應(yīng)該不至于看不開你媽的事吧？我說。

兩回事啊，那是我媽！沈玉說。

在古城的小客棧里，我和沈玉沒有激情。第一，“非典”時期客棧的生意不好，服務(wù)員對光顧的房客百般客氣，房間門上的鎖服務(wù)員說開就開，平均每小時開門送水送拖鞋送被單五次以上，雖然后來沒什么送的了，但慣性讓我們總覺得要有人進來，使得我們不敢脫衣上床；第二，沈玉的大腿小腿上青一塊紫一塊，她不會武打，咬牙堅持著，但在我面前就不咬牙堅持了，我拿紅花油給她擦那些傷的時候，她眼淚就出來了，也不知是疼的還是感動的，嘩嘩直流；第三，沈玉說，我一抱她把她壓在床上，她的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她媽被那老男人壓在床上的情景，還有驚恐的眼睛，還有她媽不穿衣服的樣子，還有老頭松懈的皮肉等等。于是沈玉說，沒準兒從此就不會當(dāng)女人了，怎么努力都不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