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放不下沈玉,她現(xiàn)在又是單身一人,我放不下她。
兒子,你放不下又能怎么樣?我們和她不在同一個平面上生活啊。
爸,我想幫幫她,至少幫她度過難關(guān)。
兒子,你覺得她現(xiàn)在處在難關(guān)?
爸,我還愛著她。
兒子,我還愛著你媽。
我們一起回到她們身邊可好?
屁!
爸你精通些門道,一定能的。
放屁!
我是說我們嘗試附體……
你放屁!
爸,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人話可以這么說,鬼話如果這么說就是放屁!放狗屁!
當(dāng)然,我爸不會贊同我的想法。他說我已經(jīng)滿了一周年,郭林元年過去了,就得去找新的世界。我問他的元年早過去了怎么沒找新世界,他又說我放屁,他是專門來接我的。我不懂他說的新世界,我更覺得他是要領(lǐng)我去美國或者日本,就像活著的人向往新世界就都往那里跑一樣。
我爸說,悟性好的,過了自己死后的元年,用不了幾個月就可以練就長途跋涉披荊斬棘的本事,那就應(yīng)該遠(yuǎn)離塵世,到另外一個空間。這解釋我感覺很空明,我覺得現(xiàn)在這個空間很好,我不想到另外的空間!于是我爸指點我開竅,他問我每年死掉的有多少人,我說不計其數(shù),他又問我這一年看到了多少鬼,我說寥寥無幾……
都哪兒去了?每個空間每個領(lǐng)域都有法則,你懂法則是什么嗎?真正的法則絕不是活著的人理解的法則!我爸說。
我突然感覺作為人的低能。也突然感覺,鬼魂,有可能比人要先進(jìn)。
是先進(jìn)嗎?我問我爸。
不是先進(jìn),鬼魂是人的后身,人活了多久就要被磨練多久,這磨練才造就了鬼魂的嚴(yán)肅和精明,懂了?我爸說。
當(dāng)然,我不可能全懂。當(dāng)然,在不領(lǐng)會我爸教誨時,我仍然繼續(xù)從人那里帶來的劣性。
我還是不停地去看沈玉,也看我媽。每次,我都靠她們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她們的呼吸和身體的熱量。這是兩個最讓我牽掛的女人,牽掛得無藥可救。我開始準(zhǔn)備用我能做到的本事幫助她們,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幫助也好。我覺得,我應(yīng)該拯救,我他媽的不管拯救的結(jié)果是什么,我就要拯救。
什么是拯救,拯救什么,這一切我都說不清。我有那么多不甘心,對我媽的老年孤寡,對沈玉的伶仃一人,甚至對自己的碌碌無為。雖然孫元波柱子常常帶著葉君葉萍去看望我媽也看望沈玉,但他們的好意和善舉都達(dá)不到我的愿望。我想,我要還原個兒子給我媽,同時也給沈玉還原個情侶,我要找一個合適的人,把魂魄附在他的身上,用我寫下的幾公斤的文字作證據(jù),如實說明我就是那個死去的人,然后我重新做一回自己……
這幾乎是荒誕的,離奇的,無聊的,甚至是多事的,但,我控制不住自己走向這個目標(biāo)。
我無法想象沈玉的心理歷程,這一年,不,這兩年,整整二十四個時節(jié)的一次輪回,她承受的是怎樣的疼痛,在混亂中的疼痛。我的最后一年,看到了她在爭名奪利上的混亂,她自己也因為那些混亂而消沉得無所歸結(jié),在我的最后一年的最后一月,她可能剛剛領(lǐng)悟到愛情,她珍惜愛情并試圖挽回愛情,她甚至在打算退出影視圈進(jìn)入廣告模特的行列,她懂得為了愛情而放棄一些虛榮和鐘愛。我的突然死去,她所承受的是無奈,她沒了主心骨,不知道怎么走,便繼續(xù)了她就要放棄的事情。我不相信她愛那個編劇,就像不相信她是自愿跟某個導(dǎo)演睡覺一樣。大病未愈她決然拒絕那個編劇的時候我正在她的房里,我聽見她說的堅定――曾經(jīng)的郭林,可能是我的真愛,除了他,我從來就沒有過愛情!編劇說,我能愛你一輩子。沈玉說,你還有三、四十年的活頭兒,你現(xiàn)在怎么能說愛我一輩子?郭林才是愛了我一輩子!
我無法想象沈玉在看到孫元波柱子和他們的老婆孩子在一起幸福時的心情。最普通的人最普通的日子是最幸福的,他們只有兩條簡單的路走,一個是工作,一個是家庭,這兩條路卻簡簡單單地通往同一個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