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接未歸感到奇怪，別的小伙伴們都有爸爸，自己怎么沒有呢？他跑去問媽媽。那一天，媽媽正在山上砍柴，聽到兒了的話，一慌神兒，柴刀砍在了手上。

“媽媽，媽媽，你的手出血了！”接未歸喊道。

媽媽卻愣在那里，一動不動，任手上的血流淌。

“媽媽，媽媽，人家小伙伴家都是爸爸上山砍柴，媽媽在家做飯。我們家為什么沒有爸爸砍柴呢？”接未歸又問。

“媽媽，媽媽，我們去找爸爸吧，讓爸爸給我們砍柴，你回家給我做飯吃。”接未歸哭喊著，抱著母親的腿不放。

母親還是什么也不說，雕像般望著遠山。迷茫的目光中，充滿了期盼。

接未歸的名字，是村里一位上了年紀的長者取的。那位老爺子，據說曾經在山外的什么地方讀過兩年私塾。在楓橋村，這位老人是最有學問的人了，給村里新出生的孩子取名，似乎已經成為他的專利。

接未歸，意為楓妹懷上兒子后，天天站在山梁迎接孩子的父親歸來?？墒?，卻始終未見孩子父親歸來。

這個名字的寓意過于殘酷，讓人心酸得落淚。

盡管楓妹口風很緊，死活不肯說出接未歸的父親是誰。但是，村里人都知道她肚子里懷的是誰的種兒，知道接未歸是誰留下的根兒，但大家都不明說。村里人在心里記恨著谷三，罵這個忘恩負義的雜種，詛咒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接未歸小學畢業(yè)后，便下地干活。懂事的他，常常把母親背到家門前山梁上的楓樹下。讓雙目已經失明的母親坐在那塊長滿青苔的巨石山，“眺望”著遠方的崎嶇小路。自己默默地到地里除草、施肥。接未歸的心里在流淚、流血，卻始終不問母親在癡等什么，不問自己的父親到底是誰。他不忍心揭開母親心靈深處的傷疤，更不愿提起那個從未見過面的負心父親。

有時，母親會自言自語：“當初說定了的，楓葉紅了的時候，你一定會回來的。怎么這一走，一點音訊也沒有了呢？”

悲憤的接未歸便用怒火般的目光望著母親身邊的楓樹，默默無語。他從母親的只言片語中得知，這棵粗壯高大的楓王，是自己父親當年與母親依依惜別時，兩人親手種植的。

可是，不知為什么，父親離開后，這棵當年的楓樹雖然已經長成楓王，葉子卻始終沒有紅過。這已經成為接未歸心中的秘密，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母親。

家里生活困難，接未歸的身體也不爭氣，每年都要感冒幾次。每次感冒，都要發(fā)高燒，咳嗽不止。

一年冬天，接未歸又感冒了。接連幾天高燒，他已經處于昏迷狀態(tài)。

母親背著接未歸，摸索著在林子里走了一夜。天亮時，二人才來到鄉(xiāng)里衛(wèi)生院。

醫(yī)生說：“這孩子體質太弱，抵抗力太差了。你們當父母的，應該給他增加營養(yǎng)，否則，孩子早晚會抗不過去?！?/p>

母親自言自語道：“家里經常揭不開鍋，連肚子都填不飽，去哪里找營養(yǎng)……”

身體極度虛弱的接未歸，一陣咳嗽后，竟然休克了過去。

醫(yī)生趕緊搶救。一陣手忙腳亂之后，接未歸終于蘇醒了過來。

醫(yī)生嘆了口氣，同情地說：“大妹子，看樣子，你日子過得挺緊巴。西藥太貴了，中藥便宜點，你就先拿幾副中藥，回家趕緊給孩子吃，也許會有效的。”

幾天后，從醫(yī)生那里拿回家的幾副中藥吃完了?？墒?，接未歸的高燒仍然沒有退，咳嗽也越來越厲害了。

母親又背起接未歸，翻山越嶺，又跋涉到了鄉(xiāng)醫(yī)院。

醫(yī)生認真檢查后，長嘆了一口氣，說：“就是營養(yǎng)不良，造成體質太弱，影響到抵抗力。我是沒有辦法了，你趕緊抱孩子到縣醫(yī)院吧。去晚了，這孩子的命可保不住了?！?/p>

母親問，去縣醫(yī)院給孩子治病要花多少錢？醫(yī)生說：“怎么也得三百五百的?！?/p>

母親“撲通”一聲跪在醫(yī)生面前，哭著哀求道：“大夫，我求求你了，想辦法治治我兒子吧?？h醫(yī)院我去不了，我們的全部家產，也不值那么多錢?。　?/p>

好心的醫(yī)生被母親的話感動了。他扶起母親，自己掏腰包，給接未歸掛了一瓶點滴。

一瓶點滴打完了。這時，外面刮起了大風，下起了大雪。

醫(yī)生說：“大妹子，這點藥，能給孩子補充點體力頂一陣子?？墒?，治標不治本，根本解決不了問題。這孩子體質太差了，這樣下去，熬不過冬天……”

醫(yī)生和母親以為接未歸睡著了，在小聲地交談著?？墒?，特別敏感的接未歸，把醫(yī)生和母親的對話一句不漏地全聽到了。

回到家里，母親把接未歸放在炕頭。她開始用土辦法給兒子降溫，并且用一些自己在山上采回來的草藥為兒子熏蒸。村里的大嬸大媽都來了，忙里忙外地幫助母親。

一位大叔頂著大雪進山，打回一只野雞，送來給接未歸燉湯喝。

鄰家的一位大嬸抱著楓妹啜泣不止，說：“楓姑，你的日子太苦了，為什么不再找個男人？家再破，日子再難，有個男人的肩膀扛著，你就輕松多了！”

母親也哭了，但卻搖了搖頭。

這天深夜里，接未歸隱隱約約地聽到從院里傳來鋸木頭的聲音。緊接著，是刨木板、釘釘子的聲音……

“媽媽，外面是……什么聲音？”接未歸有氣無力地問。

“什么聲音也沒有，我兒睡覺，天亮了，病就好了，媽給你做好多好吃的東西?！眿寢屛罩游礆w的手，哄著他。

“不……媽媽……我聽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