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恍然大悟,火箭博士不是要去飛機場工作,而是宰雞廠 ……
多倫多的夏天要比北京可愛得多,沒有悶熱得能擰出水的桑拿天,沒有令人窒息的不眠之夜。多倫多的蚊子是最可愛的,嗡嗡歸嗡嗡,但決不進屋咬人,歡喜得讓我這個招蚊子的A型血人真想捉兩只來做寵物養(yǎng)。
夏天的Lapworth 92號是忙碌的。丁海忙著花他老爸老媽的錢,和同學到處旅游長見識;張先生忙著接送女兒參加各種補習班和夏令營;肖梅在忙她快要結(jié)業(yè)的課程;其他的人忙著打工賺錢。
小戴兩口子每天以三十封的速度發(fā)簡歷,竟是沒有一點音訊。小戴的專業(yè)太偏,一個蘿卜一個坑,找到的人就靜等著退休,小戴能找到對口工作的機會實在太渺茫。英大姐沒有什么專業(yè),干脆就去上“保險經(jīng)紀人”的課,準備賣保險。
英大姐總是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一臉的天真。英大姐的幽默是娘胎里帶來的,天生就是一個樂天派。
這天,我進廚房洗碗,英大姐正好在燒水。水燒上了她卻不走,好像有話要等著和我說。我剛一側(cè)臉,她就滿臉興奮地湊過來說:“小戴找到full time(全職)的工作了,是年薪,有福利,還有帶薪年假呢?!?/p>
“真的?太好了,這回你們可好了,要不你考經(jīng)紀人執(zhí)照也花不少錢呢,這樣你們就不愁了?!蔽艺嫣嫠麄兏吲d?!霸谀膬汗ぷ餮剑俊?/p>
“‘機’場?!毙〈魈粗鹈缯f。
“不錯嘛,機場工作就是遠了點,聽人說加拿大的工作就是這樣,找工作很難,真找到了,工作就那么回事,很輕松?!蔽倚南耄〈魇腔鸺┦?,到飛機場工作是有些委屈,不過從火箭到飛機,反正都是天上飛的,也算是專業(yè)對口。
“誰說輕松呀?累著呢,又扒皮又拔毛的……”英大姐說。
“什么?在機場工作還要扒皮?”我不禁驚訝地問。
“對呀,宰雞廠都是這套程序呀,還要用開水燙呢。一天要弄一百多只雞,你說累不累?”英大姐一邊關(guān)爐子一邊說。
我這才恍然大悟,火箭博士不是要去飛機場工作,而是宰雞廠。我想笑,又不敢當著英大姐的面,就甩了沒洗完的碗跑回我們的房間,關(guān)上門,痛痛快快地笑了一通。笑過之后又有些難過,這么大個人才到了加拿大只能到宰雞廠殺雞了,英大姐真是天真得麻木呢還是樂觀,我說不好。她似乎一點也沒有因為她的火箭博士丈夫去殺雞而感到不好意思。前些日子,我聽到向東用拉小提琴的手打掃學校的廁所時都感覺面子上不好過,現(xiàn)在平靜多了。
牧長林每天拎著個板凳穿梭于地鐵各站。早上和下午上下班的rush hour是他和那些東歐人爭搶地盤的時間。牧長林在爭吵上不占優(yōu)勢,他就在速度上取勝。反正他二胡在手,身輕如燕,要比那些拉手風琴和彈電子琴的人方便得多。
我每天從幼兒園回來在Finch地鐵站換乘公車時,一上電梯就能聽到牧長林那悠長的琴聲,琴聲有些哀怨,節(jié)奏時急時慢,還有些跑掉兒,傾訴著主人的無奈和心不在焉。牧長林和其他人一樣,在腳下擺了樂器的盒子,里面有他的許可證和一些過去錄音的CD。每次在地鐵站看見牧長林的時候,我都會在他的盒里放上一塊錢。每次我都是彎下腰把錢放到盒子里,那是對藝術(shù)家的尊重。我總覺得那種“啪”的一扔是給乞丐的,牧長林是藝術(shù)家,在地鐵里表演也是藝術(shù)家。
每每看到牧長林,我就想起了向東,好在向東是學西樂的,西樂在加拿大是有市場的。牧長林遞給我一個簡報本,上面有關(guān)于他們團演出的報道和介紹,字里行間透著牧長林往日的輝煌:牧長林,某市某民族樂團的主力演員,兼副團長,曾隨團訪問演出過德國、日本和匈牙利,曾多次獲地方和省里的文化藝術(shù)表演獎……牧長林看我看得出神,順手又遞給我一份當日的《世界日報》。我眼睛一亮,上面居然有牧長林身著民族服裝的大照片??吹酵∫晃蓍芟碌泥従由狭巳A文報,我有了一種自豪感?!罢姘舭?!上報了?!蔽艺f?!澳阕x讀,就是寫得慘點兒?!蹦灵L林已人到中年,正是尷尬的年齡,上學過了年齡, 但離退休又還差了十好幾年。在國內(nèi)過慣了大鍋飯的生活, 來了找工作也不順利。他們一家來這里主要是為了女兒。做父母的總是想傾盡自己的全部來成全孩子的未來,等孩子有了出息再來成全他們的夢想:說英文,受北美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