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被搞得焦頭爛額,根本無暇顧及我們的破壞。房東不注意的時候,我們就去別的空屋拿床板,用腳踹爛,燒了好幾張。
我們像一群拜火教徒,看見火就莫名其妙的興奮。
我們把能燒的破爛都扔進(jìn)火里,看著沖天的火光,我們一邊喝茶抽煙,一邊聽著搖滾。
很多人都搬走了,我們就在那里這樣挺著,住在一天一天變成的廢墟上。
終于有一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看到了陽光。
民工站在屋頂上,正在拆石棉瓦。
有磚頭掉下來,砸到上下鋪的上鋪,砸壞了簡虎同志熬粥用的砂鍋。
還好沒砸著人。
我沖出去把他們罵了一頓。他們是一群粗魯?shù)娜?,以為這排房子的所有人都已經(jīng)搬走了。
我只好把東西搬到顏伍屋里,坐在一個破沙發(fā)上,看著他們拆掉了對面的宿舍。
晚上,我們把桌子拼起來,進(jìn)行了最后的晚餐。
然后,我們把搬不走的桌子、椅子和二手沙發(fā),澆上剩下來的色拉油,都放在火里燒了。
天亮之后,大家分別搬去了不同的地方,我們的“烏托邦”土崩瓦解。176
顏伍后來和一個朋友開了一個音像店,專賣進(jìn)口的打口帶。
有生意的時候他們就一起做生意,沒生意的時候就打撲克賭錢。
他的黑店在五道口,你如果常去的話,看到那個面容消瘦、像一個印第安人那樣把長發(fā)梳成辮子、嘴里經(jīng)常叼著一支煙、通常裸著上身、肋骨歷歷在目的人就是他。
城鐵開通之前,顏伍的店又要拆遷。
店主們都戀戀不舍,因為他們已經(jīng)交了近半年的房租,房主已經(jīng)蒸發(fā)。
那是段極富悲劇性的時光。
出于紀(jì)念,很多人過來捧場,采購打口帶。
因為已經(jīng)沒有照明電,所有的“打口店”白天黑夜都點著蠟燭,像是該死的靈堂。
拆遷的潮流不可阻擋,顏伍的店最終還是關(guān)門大吉。
后來,在一個朋友的鼓勵下,顏伍開始做大生意,開始炒期貨。一開始他做得很好,掙了很多錢。他又從家里借了些錢投進(jìn)去,準(zhǔn)備好好搏一把。
沒想到,期貨市場的低谷來了,顏伍損失慘重。
當(dāng)他從期貨市場退出的時候,已經(jīng)一文不名,還背負(fù)了將近十萬元的債務(wù)。
我們幾個人去找顏伍喝酒,慶祝他金盆洗手。
顏伍明顯喝高了。
他和我們提起這種投資行為的時候,說道:狗日的期貨,把老子害慘了!
他說這就是天命,命中注定不會發(fā)財,只能搞搖滾。
顏伍住的地方很偏,一到晚上就聲息皆無,連路燈都沒有。
到處都是隨意堆放的垃圾,散發(fā)出臭味。
我們從小飯店出來,走在骯臟的街上。
煙頭忽明忽暗,我們長發(fā)飄飄,像是一群孤魂野鬼。
我要性生活,我要性生活,我要性生活。
顏伍喝了很多啤酒,有一搭沒一搭地喊著,襯出了夜的孤寂。
一條狗從我們身邊抬著腳爪走過,它輕手輕腳,唯恐惹了我們。
還是有人繃不住,重重地跺了一下腳。
那條狗受了驚嚇,猛地從我們邊上跑了過去。
我們對它行著注目禮,直到那個黑影消失。
顏伍在那個鬼地方租了一個一居室,和一個女人住在一起。
那個女人好像是個模特,身材很地道。
顏伍參加了一個地下樂隊,在里面當(dāng)鼓手。
他說,樂隊的名字叫“馬后炮”。
顏伍的樂隊有時候會和別的樂隊一起到酒吧演出,然后按照樂隊知名度的大小,發(fā)勞務(wù)費。
那些所謂的勞務(wù)費純粹是象征性的,大多數(shù)時間,分到每個人手里不過十幾元,連在演出的酒吧里買瓶啤酒都不夠。
顏伍說,很多樂隊都是插進(jìn)肛門的體溫計,用來測試觀眾的熱度,只能起到暖場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