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望桑昆廷,諾厄想起的是古老的要塞堡壘,只是現已變成了主題公園。打個不恭的比方,像迪斯尼樂園之類的東西。淡黃色的建筑群一直延伸到舊金山灣的另一?。塔樓,城堡,鱗次櫛比,頗有些異國情調。
從外表看沒有一點監(jiān)獄的味道。除非你想到了塔樓里荷槍實彈的衛(wèi)兵。晚上的氣氛卻有些詭異瘆人?;蝸砘稳サ奶秸諢舭阎茉獾目諝馊境闪碎冱S色。所有的鐵籠子都建在里邊。
他從舊金山乘船去海風縣。船隨風在波濤間起伏飄蕩。憑欄望去,他發(fā)現監(jiān)獄的建筑很奇特,具有加利福尼亞州的獨特風格。只是不知道住在里面的人是否留意過這些建筑的美學特質呢?
他只用了幾個小時就辦好了訪問許可證。諾厄納悶是否坦納事先已經通了關系,為他的來訪鋪平了道路。
管它呢,諾厄想,結果?是最重要的。他的頭發(fā)被風吹得亂糟糟的。
他花了一天的工夫,查閱了麥克布賴德兇殺案的所有資料,并進行了深入的研究思考,更新了自己的記憶。可以說他已熟悉了即將見面的這個男人,甚至可以說程度超過任何人。
坦納以前是一名勤奮的天才演員。他參與演出了多部電影,并且都很成功。在《夏日驚雷》這部電影里他遇到了朱莉。兩人都是初婚。結婚之前他與多位名媛淑女緋聞不斷,也曾真誠地與七十年代紅極一時的莉迪婭?洛林同居過。由于他與朱莉墜入情網,兩人爆發(fā)了暴風驟雨般的爭執(zhí),娛樂八卦版連篇累牘地報道了這一事件?于是兩人的分手鬧得滿城風雨,傳得沸沸揚揚。
他盡情享受著他的名氣、金錢和女人。享受著婚后的兩人世界。此后,朱莉再沒聽說他和別的女人有染。諾厄想,也許是他變得謹慎不張揚的緣故吧。
繼《夏日驚雷》之后,他又接拍了兩部片子,但票房收入很不理想。業(yè)內人士也開始抨擊他,說他喜怒無常,難以合作。繼而又用火暴脾氣,吹毛求疵來形容他。
拍攝時,他頻頻遲到,對演出角色毫無準備。接著他解雇了私人助理和經紀人。
他服用麻醉劑,此事已成為好萊塢歷史上最大的丑聞。
他對妻子也變得多疑起來,懷疑?周圍的每一個人。盧卡斯?曼寧首當其沖,被他認作情敵,復仇對象。最終發(fā)展為暴力事件。
1975年,他是全國票房價值最高的男演員。1980年,他卻變成了桑昆廷的一名囚徒。在人生的波峰和波谷間,他走了長長的一段路,頃刻之間一切化為烏有。
財富、名氣不請自來, 美女唾手可得,酒店領班受寵若驚恭奉上座,名流聚會的甲等貴賓,粉絲的喝彩尖叫。這一切的一切都滑過指縫,消失得無蹤了,這都是什么感覺? 諾厄暗自思量著。傲慢、自負再加上可卡因,對朝氣蓬勃的票房對手的嫉妒,破碎的婚姻,這真是制造一切災難的完美藥方.
獄中的二十年——噢,不如說是從薩姆?坦納身上奪走的二十年,事態(tài)變得更加耐人尋味。渡船靠岸了,他回到租來的汽車上,迫不及待地奔赴采訪地點。他希望準時結束他的首次采訪,然后返回機場,搭紅眼航班回家。為防萬一要住宿過夜,他還是把幾件衣物塞進了包里。
他不曾對任何人提及這次旅行。
輪到他過船橋的時候,他的手指不停地在方向盤上,和著“辣妹組合”演唱歌曲節(jié)奏,敲著鼓點兒。他心里卻無端地想起了奧利維亞?麥克布賴德。
奇怪,出現在他腦海里的永遠都是那個高高瘦瘦的少女,飄逸的金發(fā),古銅色的胳膊,一雙憂郁的眼睛,望著河里嬉戲的海貍鼠濺起的水花。他也曾對她作過調查。從童年時起,她再也沒有出現在公眾視野中。新聞中所謂的最新消息也是老調重彈。她四歲時的那張面帶悲傷的照片——就是新聞媒體關于她的報道的全部。
她的家人為她豎起了不可逾越的高墻。她一直待在高墻背后。就像她父親待在監(jiān)獄的淺黃色高墻內一樣。這正是他尋求的觀察和寫作角度。
時機成熟時,他將不惜代價勸她開口,與他合作寫這本書。他只能祈禱:六年過去了,愿上帝保佑,因他而起的心酸悲痛會消失殆盡。那個聰慧甜美的理科學生,他曾與之度過那么美妙、短暫的幾天的女孩,會明白他寫作的價值、意義和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