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難想象,再次看見她會是怎樣的情形。還是把她暫時放到內心深處,集中精力處理今天的事情吧。
他駕著租來的汽車朝監(jiān)獄駛去。沿途經(jīng)過了一個舊?墩和一個泵站。他向外掃了一眼,看見一條石子路,想必是通向海邊,也可能是通向一個小公園。簡直不可思議,居然有人愿意在監(jiān)獄高墻的陰影下漫步、野餐。
來訪者把車停在一處狹小的海灘上。遠處的海水呈現(xiàn)出單調的鐵灰色。帶錄音機還是帶筆記本進去?最終他決定什么也不帶。這次只是表態(tài),留下一點印象,也可以叫投石問路。他不想讓坦納覺得他很想寫這本書。
狹長的接待大廳的門半開著,唯一的窗戶上貼滿了告示,以阻止來自兩邊的窺探。門上的一則告示讓他抽搐戰(zhàn)栗,脊背發(fā)涼。
請不要敲門,我們知道你在外面。我們將盡?來到你面前。
于是,他獨自一人站在空曠的走廊里,耳邊風聲呼嘯,等待著將要出現(xiàn)在面前的人。
他們來了。他陳述了此行的目的,出示了身份證,填寫了必要的表格。沒有寒暄,沒有禮貌的微笑。
以前在紐約,在佛羅里達他也經(jīng)過同樣的甬道。他去過死囚區(qū),聽著吱吱嘎嘎的開門聲,悶雷般沉重的腳步聲,他感受到刺骨的寒氣。他曾與剛剛宣判有罪的犯人,與無期徒刑犯人,以及死刑犯人交談過。耳聞目睹的都是憎恨、恐懼、陰謀算計。鉆進鼻孔的是彌漫在空氣里的汗臭、尿臭、手卷煙的臭味。
他被帶到主接待區(qū)旁邊的走廊。?入一個小房間,里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門上有鋼化玻璃窗。
在那兒,諾厄首次見到了已蹲了二十年大牢的薩姆?坦納。
那個躊躇滿志的銀幕寵兒已風采不再,迷人的笑容已成過眼云煙。眼前這個男人,怎么看都是一個飽經(jīng)艱辛與苦難的人。想必他的意志變得堅韌了吧。他靜靜地坐著,明黃色囚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灰白的頭發(fā)帶著強行剪短的痕跡。
他現(xiàn)年五十八歲,但刻滿皺紋的臉使他看起來要蒼老許多。諾厄回想起另一個囚犯曾告訴過他,監(jiān)獄里的一年是不能以塵世的方式來計算的。鐵窗后的一年等同于外界的七年。
當他們被告之只有三十分鐘的時候,坦納撇開獄警,尖銳冷峻的目光落在諾厄身上,細細地打量起他來。
“很高興您能來,布雷迪先生?!?/p>
聲音沒變,依舊像他最后一部電影里的聲音一樣流暢動聽,充滿磁性。房門落了鎖。諾厄坐了下來。
“坦納先生,你怎么會有我家的地址?”
一絲詭秘的笑涌上他的嘴角:“我還有一些關系。你父親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