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dāng)時對于這些攀高的階梯害怕極了，而我現(xiàn)在更是憎恨。狹長的窗戶只透進少許光線，墻面黏膩，階梯既陡峭又不平坦。潮濕、寒冷以及陰暗將我層層包圍，我越往上爬，寒意越往我身上竄。當(dāng)我行經(jīng)靜默的吊鐘時，我衷心地期盼它們能早點發(fā)出聲響。總共九十五階，我知道。我走過每一步時都期待能早點攀達樓頂，以便呼吸清朗的空氣，以便看到大個兒喬。

鐘塔頂端的的門頑固地卡住，我無法打開。我用力地推，花盡了所有力氣。太用力了，以致于門飛開時，一陣強風(fēng)馬上灌涌進來。我走進溫煦的日光里，被突來的光線弄得一陣目眩。第一眼我什么也沒看到。然后我看到他躺在那兒。他正蜷曲在扶墻的陰影里。他似乎睡得很沉，拇指一如以往地塞在嘴里。我不想突然吵醒他。

當(dāng)我握著他的手時，他依舊紋風(fēng)不動。他全身冰冷，而且膚色如死亡般慘白。我看不出他有沒有呼吸，而查理又再度往上頭吼來。我又搖了他一下，這回?fù)u得重些，帶著懼怕的心情對他大喊。"醒醒啊，喬!看在上帝的份上，醒醒啊!"我當(dāng)時想著他肯定不會醒，因為他是來這里準(zhǔn)備一死的。他知道要死了才能去天堂，而天堂就是他的最終目標(biāo)，為了永遠和貝塔在一起，也為了爸爸。

當(dāng)他輕輕地移動身體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張開雙眼，對著我微笑。"哈!小托!"他說，"阿喂，阿喂!"這是我今生聽過最美的聲音。我跳起來，身體探到扶墻外。

"找到了，查理，"我大聲往下喊，"我們找到他了。他在上面，他很好。"查理握拳在空中揮舞，還不停地高聲歡呼。當(dāng)他看到大個兒喬站在我身旁往下?lián)]手時，歡呼聲更為激烈。"查理!"大個兒喬大叫，"查理!"查理一跛一跛地跳進教堂，沒多久教堂鐘聲傳遍了整個村落，將棲息在鐘塔上的鴿子遣送至每戶人家，送入了廣大的原野。我和大個兒喬跟鴿子一樣被巨大的鐘聲嚇了一跳。鐘聲幾乎震裂了我們的耳膜，也撼動了整座鐘塔，連我們的腳底也感受到了鐘塔傳來的顫抖。大個兒喬被這如雷的鐘響一嚇，開始顯得緊張，于是用手蓋住耳朵。但是當(dāng)他看見我開始大笑時，他也笑了起來。然后他將我一把抱住，抱得很緊，我以為他快把我給掐死了。當(dāng)他開始唱起他的《柑橘與檸檬啊》時，我邊哭邊笑地加入了他的歌聲。

我要他跟我下樓，但是大個兒喬執(zhí)意要留下。他要從扶墻上跟每個人揮手。人群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緬寧先生、瑪莉特小姐和所有的小孩，從校園一路尖叫到教堂前。我們還看到上校駕著他的車趕來，坐在他旁邊的是依稀可辨戴著黑呢帽的狼女。最棒的是看到媽媽和茉莉騎著腳踏車對我們揮著手，往山頭疾奔而來。查理還不斷地扯著拉鐘繩，每拉一下，他就歡呼一聲，我可以想象他隨著拉鐘繩吊在空中晃來晃去的興奮模樣。大個兒喬還不停地唱歌，我們周圍到處是急馳而上或飛奔而下的雨燕，它們嗓門大開，仿彿單純地慶?；钪南矏?，然而對我來說，燕群似乎也慶祝了大個兒喬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