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塊錢,周一發(fā)?!?/p>
我點點頭,一心盤算著怎么把這工作打聽清楚又不暴露自己的無知。
他傾前身子,“你知道瑪瑞娜太太是誰,對不對?”
“當然知道。我們……女孩子整天都讀她的東西?!闭f完,兩個人再次沉默地久久凝望對方,直到遠處的電話響了三聲。
“還想怎么著?八塊錢還嫌不夠?老天,女人啊,給你男人免費刷馬桶去吧。”
我咬了下嘴唇,可還沒等我開口,他又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
“好吧,十塊,星期四截稿。要是我不喜歡你的風格,我不會把它登出來,一個子兒也不付給你?!?/p>
我拿了那摞紙,對他千恩萬謝。他沒理我,自顧接起電話,還沒等我離開房間,便說開了。我上了車,陷在凱迪拉克松軟的皮座里,面泛微笑,讀起了那疊紙。
我剛得到份工作。
我昂首挺胸回到家,我從12歲始,猝不及防地猛躥個頭后,就沒站這么直過。我被榮耀鼓蕩得嗡嗡作響,雖然我每一個腦細胞都警告我不要這么做,可是我仍抵御不住,沖到憩息室,把整個過程一股腦地告訴了媽媽,我告訴她我要開始寫瑪瑞娜太太了,這個每周提供家政建議的專欄。
“造化弄人?。 彼龂@了口氣,嘆出一派生無可戀的神色。帕卡古拉又重新給她滿上一杯冰茶。
“至少這是個開始?!蔽艺f。
“開始什么?為打理房子提供建議,而……”她像一只正在往外撒氣的車胎,悠悠綿綿地又嘆了口氣。
我轉(zhuǎn)過頭去,思量鎮(zhèn)上每個人是不是也這么想,喜悅已經(jīng)煙消云散。
“尤金娜,你都不知道怎么拋亮銀器具,更別說打理整個房子?!?/p>
我把那摞紙抱在胸前,她說得沒錯,我根本不知道如何答復這些問題,可是,我希望她至少為我感到驕傲。
“再說,你坐在打字機邊上,也沒機會找到合適的人。尤金娜,想想看吧。”
憤怒襲上胳臂,我挺得筆直,“你以為我想住在這里?和你住一起?”我厲聲笑著,希望能把話捅進她的心坎。
我看到她眼里閃過一絲傷痛,嘴緊抿成一條直線,可我仍不打算收回剛才的話,因為終于,終于,她把我的話聽進去了。
我站在那里,無意離開,我想聽聽她會如何回答,我想聽她說對不起。
“我得……問你一些事,尤金娜。”她絞著手絹,面容扭曲,“我有天讀到有些……有些女人會失衡,會產(chǎn)生一些,嗯,一些非分之想?!?/p>
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么。我抬頭看著天花板上的吊扇,它的速度調(diào)得太快,吭啷吭啷吭啷……
“你是不是……你覺得……男人能夠吸引你嗎?你有沒有……”她緊緊閉上眼,“對女孩或是女人生出過什么非分之想?”
我瞪著她,盼望吊扇能夠飛出底座,砸到我倆身上。
“因為這篇文章里說有種治療的方法,有種草藥……”
“媽媽,”我把眼閉得緊緊的,“我想和女孩子在一起就如同你想和……詹姆斯在一起一樣?!蔽蚁蜷T外走去,但朝后面瞥了一眼,“莫非你真想和他在一起?”
媽媽坐得筆挺,胸口起伏。我重步上樓。
第二天,我把瑪瑞娜太太的信件摞齊了塞進包里,我錢包里還有35塊錢,媽媽每個月仍給我些貼補。我走下樓,臉上堆著諂笑。住在家里,不管什么時候想出門,我都得問媽媽借車,這就意味著她會問我去哪里,也就意味著我得時常向她扯謊,這雖有不少樂趣,可同時也夾著一絲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