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把信寄出去后,我才意識到自己選擇的題材都是為博得她的注意,而不是真正我的興趣所在。
我深吸口氣,推開沉重的玻璃門,門鈴丁當一聲,迎面一位略帶雄性特征的女接待員看著我,她身材魁碩,困在一張小木椅上不得施展,“歡迎光臨《杰克遜日報》,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我在前天,剛收到伊萊恩?斯坦的來信沒出一個小時,便定下這次約見。我問他們是否有適合我的職位,不想他們這么快就安排下面試。
“我是來見哥頓先生的?!?/p>
接待員穿著帳篷似的裙子搖搖擺擺往后面走去,我竭力穩(wěn)住抖個不停的手,透過敞開的門往后面張望。里面空間狹小,四壁是木護墻,四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敲著打字機,不時拿筆畫寫。他們彎腰弓背,面容枯槁,三人的頭頂上都已只剩下一圈馬蹄形薄如蟬翼的稀發(fā),整個房間煙霧繚繞。
接待員再次現(xiàn)身,手里夾著根香煙,翹著大拇指讓我跟她走,“往后頭來?!蔽倚那榫o張,腦中空白,能想到的只有大學里的一條古訓:密西西比大學出來的女生從不走著抽煙。我跟著她在男人們瞪視的目光中,在彌漫的煙霧里穿行而過,最后來到里面一個套間。
“把門關上。”我剛開門踏入,哥頓先生就對我喊,“別把那該死的煙放進來。”
哥頓先生從桌后站起來,他大約比我矮上15公分,比我父母年輕,生得短小精悍,牙齒尖長,頭發(fā)烏油,總是面帶譏諷。
“你聽說了沒?”他說道,“他們上星期宣稱香煙能致命?!?/p>
“我沒聽說?!钡高@消息沒刊在他報紙的頭版上,我心存僥幸。
“媽的,100歲的黑鬼看著都比外頭這幫煙鬼年輕?!彼肿嘶厝ィ晌疫€得站著,屋子里沒有第二把椅子。
“好吧,我們來看看你的情況?!蔽野盐业暮啔v和在學校寫的文章遞給他。從小,我們家的餐桌上就攤著日報,翻開在農業(yè)報道或是本地體育賽事那頁,可我自己卻很少讀它。
哥頓先生拿著我那幾張紙,不光只是看,還拿著紅筆勾勾畫畫?!澳咎m高中編輯三年,《叛逆者隊》編輯兩年,卡?歐姆女生聯(lián)盟會編輯三年,文學和新聞雙專業(yè),畢業(yè)成績排名第四……媽的,我說姑娘,”他喃喃著,“你就沒點有趣的事?”
我清了清喉嚨,“那個……重要嗎?”
他抬頭看我,“你真夠高的,像你這么個漂亮姑娘想必把整個籃球隊都約會遍了吧?!?/p>
我盯著他,吃不準他是跟我開玩笑還是在恭維我。
“我想你該知道怎么做清潔工作……”他又低下頭去看我的文章,拿著紅筆大刀闊斧地批閱起來,改得滿紙鮮血淋漓。
我的臉騰地就紅了,“清潔工作?我不是到這里來做清潔的,我是來寫文章的。”
外面香煙味從門縫下滲了進來,整個房子像是著了火。我也真是傻得冒煙了,以為可以就這么走進來,伸手討到一個記者的位子。
他重重嘆了口氣,遞給我厚厚一疊紙,“我想你會做的?,斎鹉忍晃覀儽漂偭?,喝了發(fā)膠還是什么的。讀讀她的文章,照她的樣子寫讀者問答,沒人瞧得出差別?!?/p>
“我……什么?”我除了接過那疊紙,不知道該做什么,我壓根兒不知道這個瑪瑞娜太太何方神圣,我當時只能想到一個安全的問題,“你……付我多少錢?”
他滿眼詫異,欽佩地上下打量我,從我扁平的鞋子一路看到我扁平的發(fā)型。強烈的本能告訴我要微笑,要撩弄下頭發(fā),雖然顯得有些僵硬,可我還是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