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青年的話引起了在場中國人的哄笑，一定是認為他用詞比較土。

尚莉向美國青年微微點點頭笑笑，輕聲說：“謝謝……謝謝你對我的稱贊！”

所謂小客廳大概也有二三百平方米的樣子，這里裝潢得看不出豪華，但用材極為講究，更多的是追求藝術情調(diào)。繪畫和雕塑占有主導位置，絕不是通常在一些畫廊和賓館里見到的那種“商品藝術”。有人把這叫歐式裝修，但并看不出羅馬古典藝術中那份沉重。因為這里所有的藝術顯然都是些前衛(wèi)作品，加上室內(nèi)主體調(diào)子是白色，就給人產(chǎn)生奇異和爽快的感覺。一般情況下，人們只要進入帝豪的小客廳，都會發(fā)出贊嘆，顯然是表示對設計師的設計思想和藝術追求的稱頌。尚莉也以她擁有這樣的藝術空間而深感自豪。

類似雞尾酒會的晚餐形式，在田水市并不常見，應該說是很陌生的。因為這類酒會田水市的人們只有在電視或電影中見過，認為極不實在，沒意思。用人大常委會主任黃恒功的話說，這叫附庸風雅。當然，這是黃恒功在第一次參加這種酒會，面對餐臺有些不知所措時說的，其中肯定有狐貍說葡萄酸的意味。

在這個周末晚上，帝豪之所以要舉行這種形式的酒會，完全是考慮到美國沃森公司國際投資部經(jīng)理詹姆斯·瑟伯一行的習慣。事實上瑟伯更希望中國式的歡迎形式，他在美國或歐洲一些權威報紙上看到過批評中國官員公款大吃大喝的文章，他要看看是不是跟文章上說的一樣，“一頓飯一頭牛，其實連根牛尾巴都沒有吃掉，其余的全扔了?！鄙裢盹@然又失望了，因為他無法看到那種壯觀的場面。

在前天的市里招待酒會上，瑟伯也沒有見到他想要見到的場面。他好像一直在期待著那樣的一個場面，來證實他在報紙上看到的東西。

今晚設宴歡迎瑟伯一行的東道主是成業(yè)化工。成業(yè)化工地處距城有二十余里的西陵鎮(zhèn)上，“文革”時叫向陽公社。

那個正和瑟伯妻子安娜用英語交談的中年男子就是成業(yè)化工的老總李南軍?，F(xiàn)在人們已經(jīng)不再稱李南軍為廠長了，而是叫董事長。幾個月前原向陽化工廠經(jīng)過政策性破產(chǎn)，一下子破掉銀行幾個億的債務，然后實行股份制，在工商局注冊為“成業(yè)集團”。

由向陽變?yōu)槌蓸I(yè)，就名字而言可不是隨便就改的，這是李南軍手下一個喜好氣功的叫伍權的助理，到釋名館花了一千元錢起的名字。那個自稱精八卦懂周易的江湖術士，僅用五秒鐘的時間，毛筆一揮就把向陽變成了成業(yè)。李南軍接過伍權送來的術士書批看了看，也罷，成業(yè)就是事業(yè)成功的意思，也說得過去。于是，“成業(yè)集團”的牌子就掛了出去。牌子是掛了出去，可股份制怎么搞法，誰心里也沒有底。小平同志早就說過，摸石頭過河嘛，搞搞就會弄出個道道來。李南軍自信，成業(yè)的領導層都很自信。因為至少現(xiàn)在已經(jīng)輕裝上陣了，沒有銀行債務壓得喘不過氣來那種感覺了。就如孫悟空在五行山下被壓了五百年后，山石裂開老孫起來雖說連走路都忘記了，但他就是感覺天寬地闊前途一片光明燦爛。既然是股份制那就得入股，這是一點說的也沒有。怎么個入法？根據(jù)市里有關文件，開會研究，最后定下來了，一千元一股，每個工人入四股，機關干部管理人員六股，中層八股，副廠級十股，廠級十五股。分兩年入完，就是說第一年入一半，另一半第二年十月份前入完。入股可不是說說那么輕松，那是要交現(xiàn)金的?？上攵?，要讓工人們拿出勒褲腰帶省下的積蓄絕非易事。把機關干部組織起來下到基層，分片包干，車間班組開會動員。除了講解入股的好處，而且還要滲透強硬的政策。比如不入股者首先放假回家，沒有退休金，沒有公費醫(yī)療等等。工人們干了一輩子，最后指望的就是這些，無論如何也不能因為兩千元錢丟掉最重要的。再說了，說不定入股了還真有好處呢，至少從下月起可以多開百八十元。這招果然奏效，很快就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入股了。一萬二千多名在職職工，有百分之八十入股就意味著，工廠賬面將至少出現(xiàn)近兩千萬的股金，這些資金，對成業(yè)來講并不算什么，但在銀行壓縮銀根的今天，也可解成業(yè)的燃眉之急。